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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前伤不了她?的心?,就像她?从前也?可以毫无芥蒂地骗他。

爱一个人,既是力?量,也?是软肋。

三长两短的鸟鸣在院外响起,那是江无源提醒她?该走了的暗号。

姬萦压下混乱的心?绪,低声道:“两天后我再来找你?。”

“不必来。”徐夙隐冷声道,“因为我不会走。”

姬萦心?痛难忍,朝他看去,却?只?能看见一个冷酷的侧面。她?曾经看着他用这副神?情面对许多无关紧要之?人,而她?此刻似乎也?变成了这个无关之?人。

他曾经在她?面前展露过的温柔和?暖意,似乎变成了她?一个人的错觉。

“……我会再来的。”

姬萦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宛如溃逃。

“……你?明知我们之?间,本就会有这样一天。”徐夙隐低弱的话语从身后传来,姬萦没有停下脚步。

是啊,她?明知徐夙隐是徐籍的儿?子,又心?系十二弟那样的蠢货,她?还是期望着,徐夙隐能够冲破一切桎梏,毅然决然地跟随她?。

无论她?是要匡扶这将倾的天,还是成为一片新的天。

姬萦和?等在竹苑外的江无源汇合,江无源看见她?难看的表情,知道她?和?徐夙隐不欢而散,识趣地没有开口。

两人在寅初之?前,离开了宰相?府。在已经人声嘈杂的早市上,换上常服的他们和?推着小车前往宰相?府的采买人擦身而过。

青州皇宫屋顶上整齐划一的琉璃瓦,在朝阳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仿佛一片片璀璨的宝石镶嵌在上面。

姬萦想象着宫中那个什么都不做就有无数人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弟弟,不免心?生嫉妒。

嫉妒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坐在龙椅上,嫉妒他只?有一个身份,就能让徐夙隐为之?和?父亲决裂。

她?不会放弃的,徐夙隐是他的人,她?一定要带走。

当天下午,女装打扮的岳涯再次入住隔壁厢房。隔着那个圆孔,姬萦对他下达了指令:“两天后的寅初,我会带徐夙隐离开。我们在庆州城外官道上的驿站汇合。”

“这样一来,无异于对宰相?、对大夏宣战……你?做好准备了吗?”岳涯问。

“我已准备了十三年。”

一墙之?隔的岳涯露出诧异神?情,十三年意味不清,但墙壁那边,再无解释。

两天后的又一个晚上,宰相?府东南角的角门又一次悄悄打开了。

姬萦和?江无源再次潜入宰相?府,只?不过碰上徐籍书房今夜长明,府中的下人也?因此还不敢熄灯,他们比上一次花费了多出三倍的时间,才好不容易避开耳目,来到偏僻的竹苑。

江无源故技重施,用夹带在怀中的亲人野猫吸引走了一名守卫的注意,姬萦趁机翻入竹篱。

竹苑内灯火通明,仿佛徐夙隐早已知道她?会造访。

她?推门入内的时候,徐夙隐已坐在一张黄花梨木的长榻上,脚边放着一个火盆,矮几上是刚刚喝完,残渣还未完全冷却?的药碗。

他看见姬萦入内,淡淡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手中那本书籍。

“行李收拾了吗?算了,你?不用收拾行李,缺什么离开青州再买吧。”姬萦说。

徐夙隐无动于衷。

姬萦干脆抽走他手中的那本书。

“你?以为装听不见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姬萦假意威胁道,“你?不跟我走,我可以把你?打晕了带走。”

烛火照亮了他脸上的冷漠,而姬萦竭力?忽视着。

“你?把我带走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回暮州,还和?从前一样。”姬萦说。

“回不到从前。”徐夙隐冷冷接上她?的话,“因为我再也?无法对你?的野心?视而不见。”

“章合帝已经对你?不构成威胁了,剩下还有一个延熹帝,你?又会拿他怎么办?”

徐夙隐站了起来,忽然就变成了俯视姬萦的目光,与姬萦痛心?的眼神?不同,他的眼中只?有冷漠。

“即便你?带我回到暮州,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为你?出谋划策,出生入死。夏室仅剩的最后一个男丁,我做不到对他视死不救。我会像对我父亲那样,哪怕在你?身旁,也?只?会为陛下而谋划。”

“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姬萦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为了让你?知难而退,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觉得我是傻瓜吗?”姬萦问。

徐夙隐沉默着看着她?。

“我不是傻瓜,你?也?不是。如果你?真的不想跟我回暮州,你?有一百个办法今夜不在竹苑。你?明明在这里等我……”姬萦抓住他的衣襟,面露悲伤,“你?明明在这里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得不这样推开我?”

徐夙隐面无表情,却?能感?觉喉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滑动,那些他不能说出的话,似乎想要冲出喉咙将一切告白。

她?知道他有苦衷,哪怕他已经摆出最伤人的面孔来面对她?,她?依旧相?信他有苦衷。

“……因为我累了。”他哑声道。

他累了。

一个人走在无边的孤寂中,向着没有意义?的终点,只?为了他人的期待而活。他累了。

他其实?并不想在这样无尽的病痛和?喝不完的苦药中苟延残喘,也?无心?在乱世之?中建立霸业,他只?是不想让生母和?水叔这样想要他活着的人悲伤,也?不想让夫子托付给他的遗愿落空。

他看不到夏室的未来,但为了让天下百姓能够少?受一些死别,他还是用这残烛之?身,倾尽全力?延长夏室的生命。

哪怕他清楚,历史总会在和?平和?战乱中徘徊,这是宿命。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这也?是宿命。无论他如何挣扎,努力?,天下依旧会再次大乱。

一切走到最后,都只?会是悲剧。

这是宿命。

他的一切所为,其实?都是徒劳。他明白,明白却?又无法对发生在眼前的悲剧视若不见。他锐敏的心?总是在痛苦中沉浮。

遇到她?,为她?而心?动,心?痛,也?是无法抵挡的宿命。

“我不想成为谋朝篡位的一把匕首……无论这把匕首,是握在父亲手中,还是你?的手中。”

在摇晃的烛光下,徐夙隐充斥着压抑情感?的眼眸,如同风吹过的湖泊,有粼粼波光闪烁。

他心?中的那份痛苦,清晰地传递到姬萦胸中。

即便她?是中宫所出的公主?又如何?

章合帝愿意把皇位传给她?吗?

延熹帝愿意把皇位传给她?吗?

在徐夙隐心?中,只?能通过巧取豪夺获得帝位的她?,和?想要谋朝篡位的徐籍有什么不同?

她?知道他的内心?一直在延熹帝和?自己之?间挣扎,但她?却?刻意忽视了他的痛苦。这本是与她?相?关的痛苦,她?却?将它扔给了徐夙隐独自承受。希望他能够主?动跨出那一步,舍弃延熹帝来到她?的身边。

他最终还是走不出这一步。

姬萦转过身,再没说话,大步走向门扉,猛地开门走了出去。

门扉合上后,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徐夙隐脸色苍白,强撑的力?气?终于用尽,跌坐在身后的长榻上。

强忍多时的咳嗽再也?按捺不住,像是要把心?肺一并咳出那般,他眼前一片金星,耳中嗡嗡作响,直到一只?手急切地抚上他的后背,有力?又不失轻柔地来回抚着他颤抖的背脊。

从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了姬萦担心?的面庞。

“为什么……”他喃喃道。

姬萦大步走回,呼吸还未平复。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徐夙隐,坚定不移道:“我不知道你?的自由在哪里,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在宰相?府。”

“就算你?不愿成为我的助力?,我还是要带你?离开,但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任何人。”姬萦说,“我要你?真正属于你?自己。”

在她?的脸上,闪烁着独属于王道的宽容。

徐夙隐无法用言语形容心?中这股感?受,好像连一生所能经历的全部无奈和?悲痛,都在这一刻涌上了心?头。

不光身体的病痛难以忍受,还有另一种从心?脏延伸至十指的疼痛,也?快要将他撕裂。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眼泪的夺眶而出,直到姬萦轻柔的指腹抚上他的面颊。

他仿佛看见那张有着勃勃生机,宛若春华的面庞越来越近,她?的眼中没有失望,没有气?愤,也?没有对他的怨念,他疑心?这是妄想,直到她?的嘴唇贴上他的。

柔软微甜的唇瓣,驱散了他唇上残留的药汁苦涩,像天坑之?上明媚而温暖的阳光,他曾在那阳光之?下,与她?编织同一个梦。

“如果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恐怕不行。”

“为什么?”依然面容稚嫩的姬萦问,“你?不喜欢同我在一起?”

他还记得当时的自卑和?迟疑。

“……我生来就身体不好,恐怕活不了多久。”

“那有什么关系?”

她?豪爽地笑道,仿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事情。

“反正你?家里也?不喜欢你?,我家里也?不喜欢我。我们一起闯荡江湖。我力?气?大,身体好,就算你?走不动了,也?能背着你?看遍大江南北。至于能在一起多久,死生有命,谁也?做不了主?。”

他一直记得。

从十二年前起,就再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