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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庆楼哪怕是伫立京城多年的老字号酒楼, 碰着兴宁侯府的贵胄领人上门寻晦气?,哪还?能落着好。

应小?满从大相国?寺出来,一路快步往北直奔余庆楼方向而去,走出五六百步, 远远便瞧见?余庆楼一丈来高的红绿欢门外, 黑压压人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几声响仿佛晴天闷雷。

她眼瞧着木枝缠绕着鲜花绸缎搭建的迎客欢门, 在阳光下突然一歪。

随即在围观人群的大喊里, 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忙不迭往左右散开?。

轰一声大响,欢门倒塌,摔成满地木头?渣子, 露出了后方的酒楼木长廊。

木长廊此刻也没了齐整形状。

匾额对联扔在地上,精巧灯笼撕扯破烂。长廊尽头?敞开?的酒楼大堂里,桌椅杯盏没一处完好的,满地都是?碎瓷渣。

雁二郎站在长廊最前?方, 抬手挡了下迎面刺眼洒下的阳光, 满意?地打量周围打砸后的凄惨场面。

“好叫各位得知!”雁二郎身边一位亲信长随扯开?嗓子喊:

“余庆楼店大欺客, 恣行无礼,惹怒了与我家二郎交好的一位小?娘子。二郎出手略施惩戒, 今天是?头?一天。”

“被余庆楼得罪的小?娘子若消了气?, 恩怨一笔勾销, 咱们?以后便不再来;若小?娘子不消气?的话, 呵呵, 咱们?明天继续砸场子。余庆楼里的人,转告你家掌柜的,别惦记着重搭欢门, 开?门迎客。今天搭好了,咱明早还?来拆!”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

“余庆楼这回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呐。”

“嘿, 我认得这位。不正是?城东兴宁侯家的小?侯爷,雁二郎么?。京城惯常惹事的人物。”

“也不知余庆楼如何得罪了和雁二郎交好的小?娘子?”

“我要是?他家掌柜的,赶紧登门给小?娘子赔罪,好歹把这场祸事尽快消弭了才是?……”

应小?满:??

雁二郎口口声声“给人出气?”的当事小?娘子,该不会自?己吧?她什么?时候和这厮交好了?

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呐!

应小?满把斗笠往下压,拨开?黑压压人群,也不搭理廊子前?头?站着的雁二郎,径直往廊子里的酒楼大门里走。

“酒楼有人么??”她绕过满地的碎瓷碗碟,被踩扁的银壶酒器,扬声往里喊:

“早晨被方掌柜拿去的旧银锭呢?那?是?我爹爹遗物,还?给我!”

雁二郎被她视若无睹地绕过去,人早习惯了,倒也不生气?,跟上几步也踏进酒楼大堂,站在应小?满身后,做出保驾撑腰的姿态,跟着喊了句:“酒楼的人呢。还?不滚出来。”

围观人群哄然议论说:“正主儿来了!”

“原来是?被酒楼拿去了父亲生前?遗下的旧银锭,上门讨钱了!”

“小?娘子确实?被酒楼欺负了?”

方掌柜人外出未回,酒楼里群龙无首,磨磨蹭蹭从二楼木梯走下来一个湖绸长衫的主事人,赔笑?长揖:

“这位想必就是?庄小?娘子了?小?人乃是?酒楼账房。你父亲的旧事说来话长,小?店里只有当事的方掌柜了解全貌。小?娘子请稍座,等方掌柜回返之?后再计较。呃……”

大堂被打砸得没个落脚地方,主事账房陪着笑?把应小?满往二楼方向让:“一楼歇不得。还?请二楼上座——”

应小?满对这座余庆楼的警惕心已经极强了。

不只是?个不正经的酒楼,还?有个坏心思的掌柜!

她当然不肯上二楼,人就站在众目睽睽的大堂里,直接伸手掌讨要:

“不必拐弯抹角的。我刚才在外头?才撞上你家方掌柜。他说我爹爹的遗物已经被他化了银水。银水呢?给我带回家,我自?己重融成银锭。”

雁二郎在旁边饶有兴趣地听动静,听完接口说:

“原来银锭是?先人遗物,那?就不是?钱的问题了。必须得讨要回来。”

应小?满意?外地瞥他一眼。难得从雁二郎嘴里冒出一句人话!

雁二郎摸清了来龙去脉,开?始教训账房。

“小?娘子那?边讨要的是?先人遗物,在你这边纯粹就是?钱。外头?欢门重搭一座,也得要上百两银了罢?就算你家掌柜的不在,你这酒楼主事账房不会算账?”

“小?娘子只要她爹的遗物银锭,你们?把融化的一摊银水还?她,事情了结,我这边立刻走人,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死活不肯给,那?没什么?好说的,我抽空便来你家酒楼转一圈。大家耗着便是?。”

说罢一招手,众豪奴捡了处稍微干净的角落处,拣完好的桌椅重新布置一番,拉过一张齐整屏风挡住桌前?。

雁二郎撩袍子大剌剌坐在四方桌前?,自?来熟稔地招呼应小?满: “小?满,别站着,过来这边坐。看你脸都气?红了,哥哥心疼你。”

应小?满:“……呸!”

这厮才说了句人话,下一句就不做人呐!

她恼火说:“你是?谁家哥哥?嘴放干净点,少哥哥妹妹的乱喊,我才不是?你妹妹。”

走开?几步,离雁二郎的人远远的,站在大堂没了对联的光秃秃的木门边,依旧冲酒楼主事人摊开?手掌。

“我爹爹的遗物放在何处了?别搞花样?,你们?跟我说好,站原地别动,我自?己进去寻。”

雁二郎被她冲习惯了,不觉得怎么?着,倒从那?句“哥哥妹妹”里咂摸出几分亲近,人登时笑?了,抬高嗓音说:“小?满娘子寻到哪处,我一路跟着。你们?想好了,老实?说话,别生花样?。”

木楼上又蹬蹬蹬疾步下来另一个账房打扮的长衫男子。寻了先前?那?账房,两人嘀嘀咕咕几句,先下来的那?个穿湖绸衫子的账房叹了口气?,过来长揖道:

“我等实?在不知小?娘子的父亲和方掌柜当年的纠葛如何。但旧银锭既然是?小?娘子父亲的遗物,余庆楼收了也觉心不安。确实?已经化成了一汪银水……这样?罢,小?的把银水连同融银的小?锅直接给小?娘子拿走便是?。还?请雁小?侯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店。”

雁二郎倚在木桌边上,懒散翘着腿:“想要我高抬贵手还?不简单,你们?别自?作聪明就好。”

“是?,是?。融银的房间在三楼,方掌柜自?己算账的屋子里。小?娘子稍等,小?人这就取下来,绝无花样?。”

银子融成了水,哪能看得出原本来自?那?块银锭。应小?满要的是?爹爹的遗物,才不是?随随便便一汪银水。

在坏心眼的方掌柜的酒楼里,她警惕心大起,拦住面前?的账房:“我跟你们?上三楼,你们?当面拿给我看。”

雁二郎笑?容一敛,起身道,“我随你上去。”

酒楼外围拢的黑压压的人群忽然往两边散开?。

几十名禁军握刀驱散人群,高声喝道:“殿前?司禁军执行公务!闲人退散!”

倒塌的欢门碎木渣子周围,乌泱泱围拢看热闹的人群仿佛退潮的潮水四散。

几匹轻骑分开?人群,停在酒楼长木廊边。

几名禁军好手簇拥着晏容时下马,晏容时把缰绳递给隋淼,扫了眼四周旋风过境般的打砸场面。

视线往长廊尽头?敞开?的酒楼大堂望去,应小?满果然停在满地碎瓷的大堂中央。

两边的视线撞上,外头?的人加快脚步进门,里头?的人不自?觉停步等候。

“你父亲的遗物还?在酒楼里?取回了没有?” 晏容时立在应小?满面前?。

应小?满抬头?望向三楼环绕着围廊、帘幔遮掩的众多阁子。

“爹爹的遗物在三楼,他们?说在方掌柜算账的屋子里。我打算上去拿。”

晏容时把她头?戴的斗笠正了正,接着极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我随你上去。今天有几个擅追踪的禁卫好手随同而来,正好查验一下遗物真伪。”

“嗯。”

酒楼账房当先领路,禁卫前?后分两拨护卫,簇拥着当中的两人并肩上楼。

二十来人依次上楼,木楼梯发出急促声响。众人影沿着二楼围廊往东北方向走去。

一楼大堂安静下来。

唰的一声,象牙扇面打开?,屏风后木桌坐着的雁二郎朝自?己身上扇了扇,把心底升起的邪火硬生生压下。

“你们?说长乐巷这位,是?不是?跟我天生犯冲?”

雁二郎磨着牙笑?:“听听他哄小?满的话,‘擅追踪的禁卫好手,查验遗物真伪?’你们?信吗?查验物件真伪,关禁军什么?事?那?是?他大理寺的老本行!嘿,小?满居然信了他的话,手拉着手跟他上楼去了!”

几名亲信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叹着气?劝说自?家主人:

“二郎,小?的又要说那?句话了,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晏家那?位尽说些好听话哄人,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小?满娘子愿意?听啊……”

“如胶似漆的时候,自?然说什么?就信什么?。但你们?今天没瞧见?不对劲?早晨街上撞见?的时候,他们?两个分明在闹别扭。”

雁二郎虽然爱惹事,但又不是?冲动易怒的炮仗性子。他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砸酒楼了?当然是?早晨撞见?这两位相处的情形不对。

两边明显没有提前?约好见?面,应小?满见?了晏七郎当时的表情诧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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