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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与淳哥儿话别两句,转身欲走。

元芳心内着急,又是说走就走,这性子怎就这般刚烈?也不对,该说她这气来得没头没脑才对,他又未曾怎的,她就气恼得拔脚欲走。

眼见着她就要走到那堵墙边了,窦元芳忙两步追上去,拉住她胳膊,皱着眉道:“这是怎了?饭食不吃就要走?学里事就真有这般急?”

江春|心道:王八蛋!你现在晓得我还饿着肚子没吃饭了?晓得我学里没急事了?我就是要走,干|你何事?

心里愈发赌了口气,欲挣脱他捏着她肩膀的大手。

但他练武之人,不止形体高大,手上力气也比旁人重,哪是她三两下挣脱得了的?两人一个要走,一个不给走的在那墙边“拉扯”起来。

淳哥儿眨巴着大眼睛,瞧见父亲将手搭了春姑姑肩上,姑姑都已红了脸,瞧着像是要被“打”得哭出来了,忙跑上去死命拽着元芳衣角,求道:“阿爹莫打我姑姑,要打就打淳哥儿罢,是淳哥儿不乖。”说着就小嘴一瘪,眼泪蓄在了水盈盈的目眶里,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元芳再是铁石心肠也只能歇了手,关键是他又没“打”她!这小儿真个没良心的,没见全程被人家摆脸色瞧的是他爹吗?他倒好,还胳膊肘往外拐了!看来两个真是“相处甚欢”胜过他这亲爹了……他心内又欣慰又不是滋味。

江春也见了淳哥儿来帮忙,看他那小泪包子样只顾向着自己,心内颇为感动:好小子,也不枉我-日日挂着你,为你提心吊胆了,终于晓得护着我了……比你这混账爹可好多了!

想着就笑起来,弯下腰去揉揉他脑袋,安慰起来:“哎呀,淳哥儿莫哭莫哭,还记得姑姑说的话麽?你一哭,金豆子掉了,身子就长不高了,可是?”

小家伙点点头,抽噎着熄了哭声,只是绕过他爹去紧紧抱住她腰杆,满眼戒备又瑟缩的望着他爹,估摸着是想保护“姑姑”,但又惧怕他爹。

江春|心想,大人置气,不能传染给小儿,又敛了面上恼怒,温声解释一番:“你瞧,咱们好好的呢,哪有打架,你爹与我是闹着玩哩,莫怕了。”

淳哥儿见他爹也未再板着张脸,这才轻轻舒了口气,顺便打出两个刚哭过的气嗝来,惹得自己不好意思的笑出小白牙。

窦元芳见一大一小两人又笑起来,那心才放下来,觉着两个真是脾性相投的一对人,日后倒是可省了不少麻烦……

江春忍着气瞧他一眼,见他又不知神游去了何处,也不理他,敲了墙壁两下,窦二在上头听见,提了食盒下来放三人桌上,转身又走。

反正肚内早就空空了,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江春也不再与他置气,自己拿出几样小菜,与淳哥儿坐桌边吃起来。那窦元芳见她还是不理自己,居然连用饭都不等等他这“一家之主”,她那些规矩又是白学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元芳自己刚在宫里与窦皇后议完事,才出宫就直奔了这儿来,倒是还滴米未进,她“娘两个”倒是吃得香。

元芳正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淳哥儿见江春未再脸色难看,想到她说过的,天凉了吃冷食对脾胃不好,易生病,挨病了还得喝苦汤药,那还不如好好吃东西莫生病呢……于是自己歇了碗筷,轻轻拉拉他爹小手指:“阿爹,快与我们用饭罢,待会儿凉了不好。”

元芳松了口气,就坡下驴,自己坐下拿了碗,自己盛了饭,正要动筷呢,却见淳哥儿看着他的手,欲言又止。

他以眼神示意:这是怎了?

淳哥儿悄悄说了声“阿爹你还未净过手。”

……

“噗嗤!”

江春憋不住笑出一声来:淳哥儿啊,你真是好样的!好小子!你爹这老古板历来只有他拿人错处训人的,哪知也有被你拿住错处的一日……也不枉我平日教你“饭前便后勤洗手”了。

元芳见小姑娘终于笑了,那浅浅的梨涡里像盛满了春水一般惹眼,他心内也不知被什么塞满了,只觉着异常的满足,就是被儿子说教也不觉得如何了,泰然自若的去自己舀水净手。

三人静静坐了,悄无声息的用着饭食。未时(下午一点)已过了大半,好在窦二与那妇人随时备着他们会喊饭,此时入口仍是热乎乎的。尤其那一小砂锅的乌鸡汤,肉炖得入口即化,汤色白稠,香味浓郁,江春恨不得先喝下两碗去。

才想着,她面前就多了半碗鸡汤来,还冒着丝丝热气。淳哥儿面前也多了半碗,只是比江春的又少了些,一大一小对视一眼,晓得是元芳盛的,先抿着嘴笑,都朝着那埋头自吃之人看了一眼,见他无事人似的一本正经,江春想起剔鸡腿肉那次……还是一样做了好事却要假正经啊!

她心内气恼也就烟消云散了。

好容易吃饱了饭食,窦二才来将食盒收拾好,淳哥儿就迫不及待拉了江春的手:“姑姑,现天黑黑的,没人看得清咱们,咱们出去耍罢……我保证不出声,咱们静悄悄的,还似上次那般。”

现在正是大中午的,虽有雪,外头却也艳阳高照,他偏以为是夜里……只因关在屋里太久了,令他分不清昼夜。

这小可怜样儿,她怎忍心拒绝他,正要遂了他的意应下,却见元芳对着窦二使了个眼色,窦二就牵了淳哥儿手,嘴里说着“二叔领小郎君出去耍吧”,两息功夫就不见了人。

江春愣在墙边,摸不着机关所在,又不想理会窦元芳,只望着屋内发呆……却未曾注意到自己下意识的嘟着嘴巴。

窦元芳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想起最近两次二人见面都分外亲密和睦,这怎个把月时间又变了?女人心思真是捉摸不透。

怕是窦家不明不白将淳哥儿丢与她藏匿,无名无分的冒着恁大风险来行事,定是委屈她了罢?况且,淳哥儿的性子……他这当爹的都头痛,更何况她个清白小姑娘了。

于是试探着开口:“辛苦你了,淳哥儿不太好带吧?他性子是有些不甚好,倒是委屈你了。”

江春一听他说淳哥儿的不是,就不乐意起来,要不是记着自己已经中年妇女的年纪了,还真恨不得翻个白眼皮,嘴里却已忍不住嘟囔了句:“他性子比你好哩!”

元芳不留神,只注意着瞧她那口小白牙咬红樱桃了,未曾听清楚她说了句甚,只问:“嗯?”

“我说,他性子比你好多了!”欢喜就是欢喜,不乐就是不乐,不像你,板着张脸,甚也瞧不出来。

“哦?我哪儿不好了?”他面上一本正经,眼睛却仍只盯着她红樱桃,寒冬腊月的竟然也觉口干舌燥。

江春又想起他一进门就不正眼瞧自己的委屈来,不再与他搭话,只转身坐炕上去,拿起淳哥儿的九连环翻玩起来。

这九连环乃铜丝制成九个圆环,一环套一环的套装在片横板上,并贯以环柄。玩耍时,按照一定的程序反复操作,可使九个圆环分别解开,或合而为一。顽这游戏得有耐心与注意力,按照后世数学算法,要全部解开至少得花三百四十一步,再一一套上还得九九八十一步……素日淳哥儿静得下心来,两三日里总能解出一回来。

江春却是无法的,手里乱拨着,将那铜环晃得叮当作响,心内横七竖八想些。一会儿想问问他皇帝如何被刺的,可会与窦家扯上干系,一会儿又想问问他这整个月都哪里去了,可有受伤,当然也想问问窦老夫人如何了,那串钥匙捏手里她终究不踏实,想着还是早日物归原主的好。

“想甚呢?还在赌气?”元芳冷不丁已来到了她身旁。

江春终于肯将眼神放他面上,见他面颊又瘦了点,本是个方正的国字脸,面上肌肉平整,但现在颧骨高突得尤其明显……眼窝倒是与上次差不多,都是一般的深陷,居然还生生折出三眼皮来……可谓疲态尽显了。

江春又不忍心再赌气,心内暗暗给自己打气:江春啊江春,你都多大年纪了,怎还使这小儿女情态,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却不知男女无论多大年纪,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有似孩子的一面。

调整了心态,江春望着他眼睛问:“你……你几时回的?”

元芳不回答她问题,只皱着眉望她,眼里带了不满与固执,似乎她犯了个极大的错误,令他忍受不了。

江春睁大眼睛望着他,学着他对淳哥儿一般,以眼神示意:又怎了?

元芳仍不说话,只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仍然无知无觉,只睁了同样黑亮的眸子回望着他,她已经是第二次未……

“为何不唤我元芳哥哥了?”

……

江春哭笑不得!

原来他不言不语是在纠结这称呼问题,上次也这般。江春想不透他在意这称呼问题的症结所在,但看着他憔悴得不行,面上仍不屈不挠,只得硬着头皮轻声唤“元芳哥哥”。心内却道:这家伙怕是当长辈当上瘾了,以前是“窦叔父”,现在又要不断强调“元芳哥哥”,总之就是得承认他比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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