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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相楼, 一直没有动静,安安静静得仿佛没有人入住一样。

楼内,归秋看向一脸平静的娘娘, 又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陆淞, 她隐晦地皱了下眉头。

夜将深时, 归秋打来热水, 最近娘娘身体不利索,太医说,娘娘时常泡个热水脚是好事,归秋不敢疏忽。

但当热水打来时, 归秋却是退开了一步, 她扭头看向某个低眉顺眼的人。

须臾,位置交替,陆淞代替了归秋,他跪在德妃跟前, 双手捧起德妃的脚,一点点替她清洗。

德妃这般的人, 一直被矜贵娇养着,一双脚也养得格外白皙细腻,只觉滑嫩, 陆淞不敢多瞧, 他恭敬地低垂头, 清洗时格外细致。

德妃倚在软塌上, 忽然指尖落在陆淞的头顶, 她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

“你和云婕妤见面了?”

陆淞心下一紧, 立即回道:“奴才没有。”

德妃不紧不慢地挑眉, 也不知信没信这句话, 只是她笑意不达眼底,忽然间,她一脚踹在陆淞肩膀上,踩了陆淞一身的水,陆淞脸色一变,他不敢擦,立即恭顺地跪好。

德妃慢条斯理地看向陆淞:

“你没见云婕妤,云婕妤是怎么知道本宫的计划的?”

仓促落水间,居然一点没有露出马脚。

陆淞皱眉替自己辩解:“娘娘,奴才一直待在殿内,即使出去,也是跟着娘娘,怎么会见云婕妤?!”

他有点紧张。

德妃眯起眼眸,不紧不慢地盯着他,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归秋也在她耳边低声:“奴婢没见他离开过。”

德妃脸色才渐渐放缓,她坐起来,亲自弯身扶起陆淞,声音也轻了下来:

“是本宫不好,误会你了。”

她伸出手,轻柔地替陆淞抹去了脸上的水渍,她动作温柔,两人距离过近,似隐隐有点暧昧。

德妃眉眼浮现了些许歉意,低声道:

“你在本宫宫中也待了一年有余,本宫是如何待你的,你心知肚明,今日是乍然觉得你背叛本宫,才会生恼,你可怨怪本宫?”

陆淞跪直着身子,闻言,他摇了摇头。

须臾,陆淞轻叹了声,他生得的确挺好,眉眼透着清隽,读过书,哪怕如今做了奴才,身上也有股书卷子气。

他低声说:“娘娘,水要凉了。”

他服软,德妃娘娘眉眼露了笑,她抬脚担在陆淞膝上,陆淞垂首,替她擦净脚上的水珠。

殿内没有其余人,只有归秋,归秋低垂着头,一眼没朝二人多瞧。

其实归秋也不知何时变成这幅模样。

最初把陆淞调到翊和宫,只是娘娘要调查陆淞和云姒的关系,初见陆淞时,归秋也有点惊讶,毕竟和其余宫人相比,陆淞的模样的确算是突出。

娘娘有心刺激云婕妤,特意把陆淞调到身边伺候,中秋宴时也带上了陆淞。

那年中秋,娘娘忙碌许久,染了些许不适,但宫宴后,皇上就去了坤宁宫。

娘娘总担心宫宴办得不好,把扫兴,什么都没说。

归秋记得那晚是陆淞守夜,翌日起来时,她听说娘娘夜中醒了一次,应当是身子不适,但归秋也不知那一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后来,娘娘待陆淞明显不同。

一年有余的时间过去,事情逐渐演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归秋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现在变成了亲眼目睹时都能置若罔闻,甚至,她偶尔还要替着遮掩一些。

但即使如此,归秋心底也隐隐有点担心。

其实应该不止她一人担心,娘娘应该也存了警惕,否则,也不会让她一直盯着陆淞。

甚至,娘娘不许陆淞独自离开翊和宫,来了行宫后,也同样不许陆淞离开宝相楼。

陆淞当真全然恭顺么?

一个宫妃顶多能带两个奴才出宫,德妃只带了归秋和陆淞,待夜渐深,德妃抬眼,让归秋下去休息。

归秋刚要转身,德妃又叫住她:

“刘氏还住在淬赏轩?”

归秋迟疑地点头:“刘氏如今身份尴尬,下面的人估计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德妃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她声音透着点懒怠:

“人被逼到绝境时,难免会失去理智,本宫不喜欢冒险,找个时机让她闭嘴。”

陆淞低垂着头,什么神情都看不清。

归秋却是一点不意外娘娘的交代,低声提醒:“皇上将您禁足,想来对娘娘也是有一点怀疑的,宝相楼最近不适合有动作,还得等等。”

德妃点头,也不在意时间早晚,只叮嘱了一点:

“总归,让她不要说话。”

*********

祁贵嫔被铜芸扶回绥钰苑,就一动不动地坐在软塌上,她许久没有说话。

外间的日色逐渐变暗,一点点敛去光线,殿内黯淡下来,稍等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一些光亮,是铜芸点燃了红烛。

铜芸回头,在祁贵嫔身边蹲了下来,她张口:

“娘娘……”

声音忽然顿住,因为祁贵嫔不再是容昭仪,她也不该再叫娘娘了。

祁贵嫔蓦然闭上眼,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她咬声:“我如今算是什么娘娘。”

铜芸噤声。

许久,她才找回声音:“您在奴婢心中,一直都是娘娘。”

她不再纠结,道:

“事已至此,娘娘难道要一直颓废下去?德妃不想让当年的事再有知情人,一心想让娘娘闭嘴。”

“娘娘这般颓废,恰是顺了她的心意。”

铜芸抬头:“娘娘,小公主还在宫中等着您回去,您不能倒下。”

铜芸的话如一根刺硬生生地扎在祁贵嫔心底,她觉得疼,却不得不听。

祁贵嫔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偏头,擦了擦眼泪。

铜芸说得对,她还有小公主,不能颓废下去。

不就是贵嫔么?

皇上才登基时,给她的位份也不过是贵嫔,不过是把来时的路再走一遍,她膝下还有小公主,没道理这条路会比先前更难!

铜芸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

“奴婢总觉得皇上话中有话……”

祁贵嫔一顿。

铜芸低声:“皇上说娘娘高位许久,失了平常心,奴婢在想,皇上也许并不觉得今日一事是娘娘的错,但证据确凿,皇上不能不罚娘娘。”

“娘娘三翻四次出了差错,即使娘娘不是真凶,也得担上一个治下有失的罪名。”

铜芸总觉得,皇上口中的平常心,不是指娘娘善妒从而做出一系列错事,而是说娘娘自从高位后,太过安然享乐,从而失去了该有的谨慎心。

娘娘曾不是昭仪时,再得宠也记得小心谨慎,殿内何时出现过这么多的差错?

皇上的确重视皇嗣。

但长春宫被钻得都是空子,皇上怎么放心让娘娘继续照看小公主?

今日丢了贴身的簪子,娘娘一点都没察觉,来日有人在殿内谋害小公主,难道娘娘就能察觉了?

祁贵嫔人怔在原地,她不是个蠢人,只是被情绪蒙蔽住双眼,铜芸一提点,她就瞬间了然铜芸的意思,她抬手捂脸: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原来他给她降罪,除去因云婕妤落水动怒,剩下的也是因怕她照顾不好小公主。

成也小公主,败也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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