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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念想,那孩子也是她的一切指望。若明日她真能引出皇帝的几分恻隐之心、能见上孩子一面,事情或许就有了转机,孩子便还有机会回到她的身边。

毕竟,一切不过取决与皇帝一念。

她忍不住地设想起自己抚育皇子后的日子。所谓母凭子贵,若这孩子能回到她跟前,她大概至少能得个嫔位,甚至贵嫔、婕妤。

等孩子再长大一些,昭仪、妃位也未见得就不可能。到了那时候,什么玉妃,什么倩婉仪,她都不必再忌惮了。

锦宝林被这些念头搅得辗转反侧,时而欢喜时而忧,不觉间一夜过去,她才发觉自己一点都没睡。

若放在平日,她闲来无事自可好好补觉,今日却没有那个心,见天色渐亮就起了床,唤宫人们进来侍奉她梳洗。

宁儿在她面前一贯拘谨,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为她梳妆时小心翼翼。但很快,宁儿就发觉她今日好似有所不同,思索着与她说起了要梳什么样的妆,脾气也耐心起来,若是画得不对,她也会好言好语地与她说如何调整。

待得梳妆妥当,锦宝林又道:“我有一件蚕丝所制的天蓝色广袖对襟上襦,搭的是白底蓝花纹的齐胸裙,你去给我寻出来。”

有这样一件?

宁儿仔细回想一番,不记得有,却也不敢多问,就去衣柜里找。

锦宝林却道:“是夏装,应不在柜子里了,你去库中找找。”

宁儿不由回头看她,虽是害怕,还是劝了一句:“娘子,天还冷呢,此时穿夏装未免太早。”

锦宝林略作沉吟,简短解释:“那是我初见陛下时穿的衣裳。”

那又怎样……

宁儿心底小声,虽疑云渐深却不敢再问,依言去了后院的库房,找了半晌,可算将那身衣裙寻了出来。

夏日的衣裙已有大半载未穿,需重新熨烫、熏香,是以锦宝林直至日上三竿才收拾妥当,前脚刚在茶榻上坐稳,徐思婉后脚就进了殿,睃她一眼就先赞道:“宝林今日甚美。”

屋外,花晨月夕一如既往地招呼了宫人们走。但这回由唐榆留在了前院,紧挨着房门,静等吩咐。

“娘子谬赞了。”锦宝林垂首福身,待徐思婉坐定,信就从袖中抽出来,小心地奉给她,“臣妾才学不好,娘子先帮臣妾看看吧……万一打动不了陛下,可就功亏一篑了。”

“好说。”徐思婉朱唇微抿,大大方方地将信拆开。

刚读了两行,她却蹙起眉:“这信写的……”

锦宝林神情一紧:“果然不行?”

徐思婉喟叹摇头:“情感浮于表面,既不见对错事的愧悔,也难觅几许对陛下的深情,这要如何打动圣心?”

她边说边将信放在榻桌上,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从前的事情玉妃才是幕后主使,如今你落入如此境地,她却依旧风光,你自然心里不平。可你需得明白,这些事陛下是不知道的,你为保全娘家也不能让他知道,那在他心中这就是你的错,你也只得认下这是你的错。”

“既是如此,你认错就需坦诚,总要将愧疚书到极致,才能平息他的怒火。再有这对他的思念……现下不是你抹不开面子的时候,必要写得肝肠寸断才好。”

她的话直令锦宝林心生焦灼。

她们将这日子定在这日,是因这日恰是皇次子元琤满两个月的时日,皇帝念及幼子,才容易心中松动,若过了今天,事情总会多几分困难。

可眼下正日子已然到了,她已没有时间再好生打磨措辞,情急之下更连脑子都是乱的,即便明白徐思婉的意思也难静心去写。

徐思婉将她的焦急尽收眼底,不慌不忙地任由她急了会儿,才慢吞吞道:“不然这样,我来说,你来写。我好歹与陛下情谊深些,又是险些受害的那一个,措辞起来或许反比宝林在行。”

锦宝林双颊一红,低了低头:“那就……就有劳婉仪了。”

“唐榆。”徐思婉扬音一唤,唐榆就进了屋。徐思婉吩咐他研墨,他行至书案边,不过多时就已磨好。

锦宝林坐去书案前,落座提笔,手都紧张得轻轻在颤。徐思婉思忖半晌,语句一字字道出,先是愧悔之言、又是思念之语,果然比锦宝林先前所书的深沉许多。

然而信至一半,锦宝林却抬头,面上带着些不自信,迟疑道:“婉仪娘子,这些言辞摆在一起,是不是太……”

徐思婉只作不解:“怎么了?”

锦宝林摇头:“也没什么……只是读来似乎过于哀戚,直像遗书。”

“若真能像遗书,便就真能打动人了。”徐思婉失笑,“人都会怜悯弱者。世间凄惨万般,也的确总是将死之人更易引人怜惜。若宝林的信读来让陛下觉得心如刀割、不自禁地担忧宝林会熬不住这凄苦,何愁他不会来看宝林?”

“还是婉仪娘子通透。”锦宝林稳住心神,继续落笔。

不过多时,一封长信写罢。徐思婉接过读了一遍,就将信装进信封,由锦宝林亲自在信封上书下“陛下亲启”四个字,再郑重其事地封了蜡。

“有劳娘子了。”锦宝林将信双手奉给她,徐思婉衔笑接过,就往外走。

锦宝林有意相送,可她却走得快了些。锦宝林刚至堂屋门口,她已行至院中将信放在院中石案上,又拿起案上的一只瓷盏,将信压住。

锦宝林见状一愣:“娘子为何……”

不及问出,一只大手骤然从身后袭来,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向房中拖去。

“唔……唔……”锦宝林双目圆睁,死死挣扎,却哪里挣得过身强力壮的宦官,双脚乱踢间已被拖回内室,被狠狠摔在地上。

她一阵目眩,稍稍回神即要向外跑,却被一条白绫死死勒住喉咙,一分一分,勒得更紧。

她很快就喘不上气了,四肢百骸都发了麻,力气便也渐渐消散,纵使再想活,手也还是缓缓从那白绫上垂下来。

徐思婉平静地站在院中,淡然回眸,静听房中那本就微不可寻的挣扎声渐渐转小,朱唇勾起一弧妖艳的笑。

她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发髻上的一支金簪,信步而出,不多时就到了紫宸殿。皇帝刚下朝回来,正也清闲,她就直接入了寝殿去,摆了一副不大好看的面孔。

“怎么了?”他拉住她的手,问得温柔。

她面上恹恹的,咬了咬唇:“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恐要惹陛下生气。”

他好笑:“你何时惹过朕生气了?偶有一次朕倒觉得也好,先说来听听。”

“臣妾、臣妾适才去探望锦宝林,说起今日是皇次子满两个月的日子,求臣妾请陛下去看看她……”她将下唇咬得更紧了下,神情愈发苦涩,“臣妾一时心软就、就自作主张地答应了。”

说罢,她从他怀里挣出,娇柔无限地跪到他的脚边:“这事是臣妾不好,陛下若是生气,便冲臣妾来吧。”

他一声叹息:“怎么就心思这么好?她可是害过你的。”

徐思婉缓缓抬头,泪盈于睫:“得饶人处且饶人,见她处境如此,臣妾恨不起来了。”

相处越久她越知道,他受不住她的眼泪,更受不住她流着眼泪发善心。他是在外面杀伐果决的男人,这样与他截然相反的纯善便反倒能打动他,让他无力拒绝。

——大约是因在这样的时候应了她的这些小事,就能让他自欺欺人的相信自己也是善的。

她便愈发地会利用这样的情绪去抓机会,见他神情稍有松动,她即续言道:“臣妾也不后悔应了她这事,陛下就……就去看看吧!只去看她这一眼,只当是顾及皇次子的面子。皇次子虽养在肃太妃膝下,却尚未定下养母,阖宫上下眼中他都仍只有锦宝林这一个母亲。陛下如此冷待锦宝林,只怕皇次子也要被宫人怠慢……”

她说得苦口婆心,多么不计前嫌,多么温柔敦厚,就像一尊活菩萨,只要众生过得好,她就无所谓自己受过什么苦了。

“罢了。”他无可奈何,伸手搀她起来,“不为皇次子,只当是为了你,朕去看看便是。”

作者有话说:

前后这些点大家应该都能连起来了吧,我觉得铺垫得挺全的了

没明白的没事,明天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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