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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顾之争,开颅之前◎

番木鳖有大毒, 看闻北蓟的情形,他用的量极大,所以才发作的这样快。

杨仪回头吩咐:“快去准备甘草, 防风,钩藤……”

还未说完, 手却给握住了。

杨仪转身, 见闻北蓟怯生生地攥着她的手, 似乎怕她如上次般甩开。

而跟上回不同的是, 这次少年的手, 有点儿发僵。

杨仪没有动。

“不用……”艰难地说了这声,闻北蓟望着杨仪:“我自己加的药,我清楚的。”

杨仪瞪着闻北蓟:“你为什么……”

闻北蓟直直地望着她。

他嗅到杨仪的香气里, 有一点微微的辛酸,这是为了他而生的,是因为她的心软、悲伤跟怜惜而生的气味, 虽然不像是香暖般抚慰人心, 却正好填了他心里的那点欠缺。

闻北蓟笑了:“原来姐姐、也并不只是讨厌我。”

他说了这句, 从闻北宸怀中滚了出去。

闻北蓟蜷缩着身子伏在床上,呼呼地喘了数声, 他在竭力隐忍最后的不适。

闻北宸想把他扶起来, 又转头看杨仪:“去啊,去拿药来救他!”他绝望的催促。

杨仪后退。

从杨佑维身旁经过, 她到了外间, 扶着门框, 低头急喘。

胸中闷得很, 像是塞着什么, 鼓的人难受。

她向来擅长救人, 也不惧面对死人,但是却没办法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死去。

俞星臣默默地看着她,对灵枢指了指。

灵枢退出来,“仪姑娘,到前厅歇会儿吧。”

才说了一句,灵枢眼神一变。

他看见原本立在廊下的顾瑞河正匆匆往外走去,与此同时一个巡检司的差人飞奔而入,见他在这里,忙道:“巡检司顾提举到了!”

灵枢忙抛下杨仪,进内禀告俞星臣。

很快,俞星臣从内走了出来,向前而去。

几乎是俞星臣才出院子,迎面就见到顾瑞河陪着顾朝宗走来。

顾瑞河在左,孟残风在右,顾瑞河边走边向着顾朝宗低语,自然是说此处的事。

俞星臣缓缓止步:“顾提举。”

孟残风道:“俞巡检,顾大人特来看看审问结果如何,可水落石出了?”

俞星臣回道:“虽差不多,但还未曾正式完结。”

孟残风便看向顾朝宗,只见顾朝宗轻轻哼了声:“俞巡检,主犯不是招认了吗?他死了没有?我倒要亲眼看看。”

他说着迈步向前走,俞星臣抬手一挡:“顾提举,犯人已是不治,何必再麻烦。等案情完结,自会给顾大人一个交代。”

顾朝宗道:“他杀了我儿,我亲眼看他死,有什么不妥吗?再说就算你们升堂审问,我也可以在座旁听,如今你们把一个犯人当作宝贝似的养在这里,又请太医给调治,我倒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犯人!”

俞星臣道:“顾提举,我可以体恤大人丧子之痛,可犯人是有疾不能问案,才要先行将他救醒,若是醒不来,又怎知道事情真相。”

顾朝宗欲言又止,只道:“总之我要亲眼所见,谁知道……有人是不是有徇私之举呢……”

俞星臣脸色一冷,孟残风向着他使了个眼色。

这瞬间,顾朝宗已经大步向内走去,过院子上台阶,直冲内室。

此刻闻北蓟已经是弥留之际了,闻北宸哭的死去活来。

顾朝宗上前,看着闻北蓟惨白僵瘦的脸,他是武官出身,自然知道人死是什么样子,见如此,才冷哼了声:“便宜这小子了。”

闻北宸正自摧心折肝,猛然听了这句,他抬头看向顾朝宗。

顾朝宗望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闻大公子,不必哭了,闻府出此不孝之子,也是闻府的大不幸,所做的事骇人听闻,有什么可哭的,叫我说他死了,倒是去了个祸害,该普天同庆,对你闻府也是好事!”

“你说什么!”闻北宸猛然站起,指着顾朝宗。

顾朝宗道:“我说的有错么?官宦之子,残虐花魁,又杀了我儿,我只恨他死的痛快,若还活着,势必要给他个千刀万剐!你闻府自然也是声名扫地!”

闻北宸虽然悲痛含泪,话却并不含糊:“你顾家又是什么好东西!顾瑞湖私底下做的龌龊还少么?只要细查查,他手中的人命何至三两条!就算世人都指着我闻家唾骂,也还轮不到你顾家!”

顾朝宗睁大双眼,显然是没想到闻北宸竟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你说什么?”他是个暴躁脾气,一言不合就要上前。

顾瑞河急忙拦住他:“父亲!”

“放开我!我今日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顾朝宗被儿子拽住,竟无法动弹。

闻北宸凛然不惧:“你只管来,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动手!”

先前,闻北宸在监察院任正七品监察御史,最近人事调动,已经下了外调之令。

京官外放,多是升一级,而闻北宸去往豫州任知府衙门佥事,却是正五品的官。

若论起品级来,已经跟顾朝宗是平起平坐的。再说,就算仍是七品,那也依旧是个官吏,顾朝宗若是敢殴打他,那结果自然不会好看。

顾朝宗被顾瑞河拦着,慢慢地也醒悟过来,他收了手:“行,我不动你。只是你从此且小心着点。”

闻北宸冷笑道:“这是要挟?我当然知道顾家势力极大,俞巡检,孟队正,你们都听见了,顾提举威胁我呢!他日我或者有什么意外,必是此人所为!两位可为我见证。”

他是侍郎之子,从小耳闻目染,出入官场,又是在监察院里,若论起思维敏捷反应快速,又岂是顾朝宗能比的。

顾瑞河轻声对顾朝宗道:“父亲,休要跟他口头争锋。反正闻北蓟的罪名是逃不脱的,何必在这里论一时之气?何况祖父曾交代过……”

顾朝宗听到最后,镇定下来。

他望着闻北宸一笑:“大公子好厉害的嘴,我是粗人,说不过你,反而给你抓了把柄……只可惜啊,倘若闻家的二公子也能有你一半儿的精明敏捷,那闻家就不至于……只怕正是大公子太过伶俐聪明了,才把闻北蓟压得这样……下作不堪吧!”

他故意嘲笑地看了看榻上的闻北蓟,又看看闻北宸愤怒的脸,转身往外去了。

闻北宸直到他出去,转身看向闻北蓟,泪才又落了下来:“北蓟!”他扑在闻北蓟身上,心中一万个悔恨痛苦。

为什么自己曾经想过让弟弟去死,虽然不曾说出来,虽然那个念头才冒出就给压了回去,但为什么他会有那么畜生不如的念头。

如今当真万劫不复了。

那边顾朝宗出了门,顾瑞河跟在身旁。

孟残风向着俞星臣挑了挑眉,先前他不肯让俞星臣拦着,就是知道顾朝宗必碰上闻北宸,也必讨不了好。

何必只叫他们巡检司挡在中间,不如直接让顾家跟闻家对上。

顾朝宗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件事,顿时嚷道:“对了,还有那个叫霜尺的贱人!她又怎么样!”

此时杨仪已经去了偏厅,俞星臣垂眸:“那个霜尺,尚且不能定罪。”

“你说什么?”顾朝宗诧异:“她不是认罪了么?”

“她的供述有问题,”俞星臣回答:“方才在闻公子的供述中,霜尺是被他威胁,被迫行事,而且当时孙衙内曹公子的供词,是顾衙内主动同她进房,也算不得她胁迫……到底有什么罪以及怎么论定,还要再议,至少如今她重伤不起,须得等醒了……”

“俞巡检!”顾朝宗不由打断了他,有点不耐烦地说道:“那不过是个烂透了的婊/子!她先前自己也说过,摆明是跟闻北蓟一条藤合谋的,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俞星臣道:“没有别的意思,我方才也说过了,此案还未完全了结。请顾大人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顾朝宗显然听不得这话。

不料他还没有发作,顾瑞河道:“父亲!”

当着人的面,顾瑞河拉着顾朝宗转身走开几步,低语道:“父亲不必跟俞巡检他们冲突,他也无非是奉命行事罢了,按部就班了些,父亲别急,那霜尺的事……交给儿子处置就是了。”

“你?”顾朝宗看向他,终于点头道:“好,那就你来办,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不能轻饶那贱人,更加别轻易叫那贱人死了……给你弟弟报仇!”他没有说的很详细,但凶残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瑞河垂眸:“知道了,父亲只管放心。”

孟残风做足表面功夫,亲自陪着顾朝宗往外走,不料还未到大门,就见门外又来了一行人!

一看到来人,孟残风立刻把顾提举抛到九霄云外,自己赶紧迎着行礼:“闻侍郎,您怎么来了!”

闻侍郎被一个门客搀扶着,脚步都有些蹒跚,见了孟残风:“这位是……”

孟残风道:“下官姓孟,乃是冯老将军身边副手。”

“孟大人。”闻侍郎点点头。

“不敢不敢。”孟残风急忙道:“侍郎可是为了……请这边走。”

孟残风当然知道闻侍郎是做什么来的,一边引着他向内,一边犯了难,这可怎么办,闻侍郎只怕还不知道闻北蓟的事情……这要是见了……

此时顾朝宗几人对面看着,冷然不语。

闻侍郎望见顾朝宗的眸色,微微一怔,却不动声色。

就当没见着一样,继续向内去了。

孟残风一边作陪,一边赶忙指使亲信入内去请俞星臣。

吏部的大人向来是矜贵的,平日孟残风要见闻侍郎都见不着,可偏在这个时候碰面。

然而在闻侍郎丧子之时给他留下个印象,显然是孟残风极不愿意的。

幸亏还没到,那边俞星臣已经迎了过来,孟残风赶紧脚底抹油。

杨仪在偏厅之中才吃了两颗药,喝了半杯茶。

起初听顾朝宗在外吵嚷,顾朝宗前脚刚走,又听见一队脚步声。

小甘出去看了看,回来报说:“是那个闻侍郎来了!”

这里才跟杨仪说了,隐隐就听见一声惨叫。然后有人道:“不好……闻大人,闻大人!”夹杂着闻北宸的叫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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