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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认不讳,番木鳖子◎

小甘拉着杨仪的手快步往前。

出院子之前她站住, 给杨仪整理了衣襟,腰带,袖口, 又仔细打量杨仪面上。

其他倒也罢了,只有嘴唇似乎有些异样的红, 就好像涂了她不喜欢的胭脂。

虽然知道上面没有东西, 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 小甘还是忍不住给杨仪擦了擦。

杨仪怔住。

小甘意识到自己疑心太过, 收手:“我以为姑娘嘴上沾了什么, 看错了。”

杨仪有点心虚地瞅了她一眼。

小甘留意到这个眼神,欲言又止:“方才竹子哥哥来说,俞巡检有事要跟姑娘商议呢。”

杨仪身上本有些燥热, 听见提俞星臣,忽然冷了几分:“是么。”

两人出了院子,正好看到灵枢在那里徘徊, 抬头见了杨仪, 灵枢似松了口气:“仪姑娘。”

杨仪道:“你怎么在这儿?”

灵枢的眼神有点躲闪:“本来大人叫我找找姑娘, 屠竹说你在后面很快就来了,我就在此等候。”

杨仪没吱声。小甘问:“俞大人找我们姑娘什么事?”

灵枢道:“应该还是为了小闻公子。”他说了这句, 不由也问杨仪:“仪姑娘, 小闻公子的病,是旧症吗?”

“我也不确定, 怎么?”

灵枢道:“我们大人之前因为闻公子总不交代, 便叫人去查过他的底细……似乎他是打小就有毛病的。”

“是吗?”杨仪本来尽量避免跟俞星臣照面说话, 听了这句, 不由加快了脚步。

偏厅处, 闻北宸正跟杨佑维说话, 俞星臣在里间翻看一应的档册。

看到杨仪从廊下走来,闻北宸有些惊讶,先前他刚来之时,情形混乱,惊鸿一瞥,并不知道杨仪身份。

还好杨佑维道:“那就是舍妹。”

闻北宸这才确信是个女子,甚是诧异:“原来她就是……”

最近赫赫扬扬好大名头之人,原来竟是这样弱不胜衣的女子,而且竟做男装。

闻北宸蹙眉,望着杨仪走到跟前。

她仅仅向着杨佑维低了低头:“大哥哥。”

“仪妹妹,”杨佑维道:“这是闻大公子。”

杨仪看向闻北宸,欠身。

闻北宸也自回礼。

杨仪入内,在左手椅子上落座。

俞星臣问道:“先前没得及询问,闻公子几时能醒?”

“随时可以,但又或许永远不会。”

俞星臣一笑:“或许是他逃不脱这般命运。”

杨仪问道:“听闻俞大人查到了闻公子曾有旧疾,不知如何?”

“这个……”俞星臣便将闻北蓟胎里有疾,曾被人救治过的事情告诉了杨仪。

很长时间,杨仪没有做声。

俞星臣看似面沉似水,实则时不时地向着她瞥出一眼。

他看到她红的有点儿不正常的唇色,以及稍微有点乱的鬓发。

“如何?”他垂了眼皮,问。

杨仪道:“你可知道,那个曾救过闻公子的是谁?”

俞星臣当然查到了,只听杨仪这样问,便明白她也心里有数:“看样子仪姑娘也听说了此事。不错,那个施展了子午神针救了闻北蓟的,就是济翁先生,仪姑娘的外祖父。”

杨仪呵了声。

之前她还在疑惑,洛济翁救的那个婴孩如今多大,是否安好。

哪里想得到,竟然正是闻北蓟!

“你跟我说这些作什么,”杨仪定神,“如果是这样,我越发没有办法了。子午神针的精妙,世上只怕没有人参透,所以,要如今的闻公子是旧病复发的话,自然无人能救。”

俞星臣道:“如果说不必救人,只是……叫他苏醒呢?”

起初,杨仪没太明白这句的意思:“俞大人莫非是说,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让闻公子醒来?”

“对。”

杨仪扭开头。

俞星臣道:“你的反应是说,你有法子?”

杨仪确实有。

先前薛放抱住杨仪,被她扎了一下指麻穴。

当时杨仪给他解释,突然间想到,自己之前因为知道闻北蓟是头疾,所以只顾要“以头治头”,但又怕伤到哪里,反而弄巧成拙。

从指麻穴,她突然想起,指麻穴属于手少阳三焦经,上接手厥阴心包经,此穴道对于昏迷或者脑风者,也有一定作用。

而身上其他各处经脉,比如手少阳脉络,足太阳膀胱经等,也都上接脑颅。

尤其是足太阳那条经脉,上通神庭穴,脑户,风府等大穴,更跟承光穴,百会穴相交。

假如刺激各处穴道,就算不直接针灸其头,也可以起到醒脑通窍的效果,不管如何,这“反客为主”的法子,值得一试。

可是俞星臣的话实在叫杨仪心里不舒服,他似乎总是很有办法让她不快。

她没有理会俞星臣,走到外间,跟杨佑维商议了几句,杨佑维有些惊讶:“这样可以?”

杨仪道:“没有更好的法子,大哥哥试试看吧。”

“那……你呢?”杨佑维望着她,“毕竟是你想的法子。”

“这个不在乎是谁想的,反正大哥哥的针灸之术高明,自然胜任,绰绰有余。”

杨佑维迟疑了会儿:“那……俞巡检答应了?”

俞星臣的声音从杨仪身后响起:“就劳烦杨太医了。”

闻北宸在旁听着,脸色阴晴不定。

杨佑维亲自动手,挽起闻北蓟的衣物,先刺他手少阳脉络上的穴道,关冲穴,指麻穴,阳池穴,乃至于耳门穴,直通脑颅。

又往下,从脚底处的束骨穴,足通谷,至阴穴,向上,依次序是昆仑穴,跗阳穴,飞扬穴一直到了膝弯处的合阳,委中。

杨佑维下针的时候,杨仪一直在号闻北蓟的脉。

闻北蓟的脉还带些弦滑之意,甚至比先前更涩了些,杨仪垂首,想起先前薛放将他一把擭开撞在墙上。

当时俞星臣问闻北蓟的脑伤是怎样伤的,似乎指向薛放昨夜进闻府之事,杨仪才说是旧伤复发。

但是……闻北蓟体质本差,焉知这连番的碰撞,是不是加重了他的脑风。

甚至方才那一次,薛放是挟怒出手,只怕闻北蓟在脑疾之外,也有些许内伤。

她心事重重,又想起闻北蓟那句“要你陪着我”,当时杨仪并没细想,只当他是少年之语,可现在……

指腹底下的脉突然急跳了两下,杨仪蓦地抬眸,正看见闻北蓟起了变化的脸色。

闻北蓟还没有睁眼,先咳嗽了声。

杨仪起身想要后退,闻北蓟的手一动,竟准确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少年的手很软,杨仪却受惊似的,忙挣脱,退后一步。

闻北蓟毕竟不是当初那个在夏府初见的少年,他让人琢磨不透,让杨仪望而生畏。

俞星臣看了看她,上前道:“闻公子。”突然发现一点血渍从他的嘴角渗了出来,俞星臣自袖子里摸出一块手帕,给他轻轻擦拭。

闻北蓟的眼珠动了动:“不要问我,我不会说。”

他甚至没有睁眼。

俞星臣窒了窒。

闻北蓟又咳嗽了两声:“抱歉,我不能说,我可以死,只是父亲爱护我一辈子,我不能害他。”

俞星臣皱眉,忽然他道:“公子不能害闻大人,那么霜尺呢?”

“霜尺,霜……”闻北蓟喃喃:“她怎么样了?”

“她的伤有所好转,但要是定罪,以她的身份,只怕一个凌迟是逃不了的。”

“凌迟……”闻北蓟慢慢睁开双眼。

俞星臣道:“小闻公子,你已经杀了两个无辜女子,是还想再害死第三个么?”

闻北蓟的眼珠直着,没有看任何人。顷刻他闭了闭眼睛:“你不用骗我,就算我承认,你会放过霜尺吗。”

没等俞星臣回答,他说:“你不会,我知道的。”

俞星臣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就算闻北蓟认罪,霜尺也是同谋,再加上她的身份,就算巡检司要放她,顾家那边也势必放不过。

但这是他跟闻北蓟交换的唯一筹码。

“闻公子,我可以尽力,毕竟……霜尺是被胁迫,而她没有伤及顾衙内。我会替她争取最大生机,至少会保住她的性命。”

这句话倒是诚心诚意的。

闻北蓟停了停:“我不要你答应我。”

俞星臣惊讶:“这……”

“我不要你答应,我要仪姐姐答应。”

俞星臣越发惊讶,转头看向杨仪。

杨仪已经到了门口,闻言愕然。

她并不想蹚这趟浑水,事实上方才就已经在后悔。

杨仪更加不能答应闻北蓟,因为她很清楚,她答应了没有用,真正做主的是俞星臣。

“我不能。”杨仪立刻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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