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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跑车爆炸后的残骸枯木尚未清理干净,留下一片漆黑焦土,远远望去,仿佛郁郁葱葱的山上立了块黑色墓碑。

“把花园里的花移栽过去一些吧。”经过那段断裂的围栏时,虞度秋说,“起码他工作很认真,这是他应得的。”

应得的结局,也是应得的祭奠。

“可惜了那辆柯尼塞克,几千万呢,还是超稀有款。”娄保国惋惜道,“他到底为什么不停车啊,黑灯瞎火地开山路,不是找死吗?”

虞度秋手肘撑着车窗,手背托着下巴,望着窗外说:“很正常,纪凛不也是吗?明知希望渺茫,仍旧义无反顾。每个人在自己执着的人或事上,都是个疯子,谁也别笑话谁。”

车开进了壹号宫的大门,洪良章这回早早便在主楼门口等候了,他昨夜受惊后精神状态不佳,此刻脸色还有些发灰。周毅下了车立马去搀扶他:“洪伯你出来干嘛,赶紧休息去。”

“我太疏忽大意了,当初姜胜是我选中的,怎么就……”洪良章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少爷,我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虞度秋走过去挽住他胳膊,搀着他往里走:“人是您挑的,背调又不是您做的,这个家没有您还得了?昨晚要不是您机智地落下那颗棋子,我可能就回卧室了,柏朝也就回辅楼了,姜胜他们三个再合力制服我,谁能听到我的呼救?”

洪良章闻言,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说:“昨天也是凑巧,我想着小果之前来做作业,书房桌子有点乱,就没和大伙儿一起吃晚饭,去整理书房了,没想到整理到一半,突然有把枪抵在我后脑勺,情急之下我只来得及随便抓了颗棋,走到音乐厅门口的时候假装要逃,趁他跟我推推搡搡的时候,把棋子丢在了门外。真是老天保佑,还以为太小了你看不见。”

娄保国夸赞:“洪伯你可真是有勇有谋,居然敢跟持枪劫匪争起来,还能给我们留下线索。”

“你们就别笑话我了,昨晚我也吓得不轻,好在大家都没事,吃了药的也醒过来了。警察说那瓶假精油就是一般性的迷药,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时,洪良章想起一事,往口袋里掏了掏:“少爷,手表。”

虞度秋看了眼失而复得的鹦鹉螺,苦笑:“这手表怕不是有什么诅咒吧,怎么穆浩戴了就出事,我戴了也出事。”

洪良章一听立马缩回手:“喔唷,还真是,那别戴了,我请个师傅驱驱邪。”

“您怎么越来越迷信了,我开个玩笑,它要是真这么邪门倒好了。”虞度秋拿起手表,扣上手腕,“巴不得出事,出事就有线索,就能尽快破案,我就能继续享受去了。”

几人聊着聊着便到了二楼,音乐厅内的狼藉已被收拾干净,只有天花板上的大窟窿还没修补,角落里有样东西银光闪闪。

虞度秋走过去捡起来,是那颗银骑士,不过马头已经被掉落的空调砸断了,不知所踪。

“去把我书房那盘棋拿过来。”虞度秋饶有兴致地看向柏朝,“昨晚我的话还算数,你要是能赢我,就给你弹一曲。”

“我赢不了你。”柏朝干脆道,“但你要我陪,我随时奉陪。”

周毅与娄保国合力将沉重的棋盘和剩余棋子抬了过来,又拖来两个沙发椅,周毅还想围观会儿,被另两位识相的人一左一右架走了。

音乐厅大门轻轻带上,厅内空旷得令人感到孤单。

“开始吧。”虞度秋坐下,摆放好棋子,“你先。”

柏朝没有异议,用没受伤的右手执棋,第一步便出动了那颗断裂的骑士。

拖着残破的身躯,怀着一腔孤勇。

棋局开始得快,也结束得快,虞度秋将死了对面的王,看了眼表,才过去一刻钟。

“你今天好像没有上次专心。”

“专心也赢不了你。”

“自暴自弃了?”

“嗯。”柏朝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昨天你说的……我做好选择了。”

落地窗外的阳光倾洒于厅内,金黄灿烂,花园内的花香随风入窗,伴随着未散的隐约焦味。

虞度秋缓缓摩挲着金王后的后冠,仿佛在爱抚自家小狗的金色皮毛,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着面前低头垂眸的男人,明白自己胜券在握了。

“你选什么?”

柏朝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不想离开你。”

胜局已定。

虞度秋撑着下巴,讥诮地勾起嘴角:“行啊,那以后就乖乖地——”

“但我也不会完全听你的。”柏朝打断了他的话,“那样和你的其他情人没有区别,你总有一天会腻烦我、抛弃我,我不要这样的下场。”

尖锐的后冠刺痛了手指,虞度秋龇牙在心里轻轻嘶了声。

真难驯服。

“你这人好奇怪。”他无法理解,“我当着你的面去跟别人上床,肆意嘲笑挖苦你,你仍旧愿意舍身护我,已经没底线没尊严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坚持的?”

柏朝摇头:“我的底线其实很高:你和我在一起之后,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个。只是我现在还没资格提这条底线,所以我不阻止你,但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实现。”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虞度秋扔了手中棋子,金王后咕噜噜地滚下棋盘,跌落到地砖上,发出一声哀痛的碰撞声,“既然不打算听话,一会儿去房间收拾东西,我让司机送你走。这一个多月的工资找人事结清,够你享受一阵子了。”

柏朝脸上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这般结局,只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昨晚,我有很多次机会制服姜胜。他用绳子绑的那种结,我知道怎么徒手解开。”

虞度秋身形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可我想赌一赌。”柏朝沉沉地低笑,“他开枪射中了我手臂,你当时脸上担心的表情……真的让我很高兴,以为你很在乎我。”

“…………”

“后来勒住姜胜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开枪?不止是怕枪响吓到你,也因为……我希望他让我多受点伤,这样你或许就会更心疼我了,不舍得赶我走了。反正当时老周他们来了,你已经脱离危险了。”

“……”虞度秋一时无言以对,心里震荡了数个来回,最终只能想出两个形容词:“……愚蠢又疯癫。”

“没办法,我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打动你。”柏朝垂下双睫,怔怔盯着棋盘,“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没完成,但如果失去你,完成了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在这个世上还是一个人,没有人需要我,没有人爱我,我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

虞度秋冷哼,将棋子一颗颗摆回原位:“卖够惨了吗?接下去是不是要说‘你是唯一给我温暖的人,你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不过是吻了你而已,有什么稀奇的,一天到晚像个讨债鬼似地追着我要个名分。”

“我不会说这种话,我也知道一个吻对你来说不稀奇。”柏朝又兀自笑了笑,随即靠倒在椅背上,仰着头闭上眼,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将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在光下微微颤动着,貌似不经意地问起,“你昨天……吻陆瑾瑜了吗?”

虞度秋抬眼,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巴和轻轻抽动的鼻梁:“吻了啊,很多次。怎么,嫉妒了?”

“没有。”柏朝的手盖上眼睛,挡住了刺目的光线,说,“我也吻过你很多次。”

“上次在公司吗,那也算吻?”

“不是。我用眼睛吻过你,无数次。”

虞度秋整理棋子的手一顿。

“抱歉。”柏朝叹出一口气,“以后不提了,也不会再监视了,我这就走,如你所愿。”

他等了会儿,没等到回应,想了想,又补充:“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我完成了所有的事,我也可以解决掉自己。”

依旧无人回答。

他正困惑,突然感觉上方光线一亮——挡光的手被人拉开了。

“死都不怕,就服个软,有那么难吗?”

他下意识地睁眼,却被突如其来的灼灼日光照得眼前发白,尚未看清上方景象,蓦地唇上一热。

虞度秋感受到他的瞬间僵硬,在心里嘲笑了一番,动作却轻柔,手指抚过他的嘴角,发丝轻飘飘地垂在他的脸上,亲昵地贴着那张干燥温热的嘴唇,慢慢地厮磨了会儿,浅尝辄止,然后放开,拍了拍他呆滞的脸:“口口声声说爱我,让你听话都不乐意,非要跟我犟,我怎么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