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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的很晚是多晚?”她看着祁不砚攀吊梯下去。

“子时必归。”

贺岁安离开角落,趴到树门那里往下看祁不砚,少年身形纤长,站在树屋底下分外惹眼,他下去后没多久就往村口走了。

红蛇留下了,蜷缩在树屋底下,时不时吃一只路过的虫子,像一株盛开于大树旁的妖冶艳花,色彩鲜明夺目,又叫人不敢接近。

青翠的树上,贺岁安那一颗脑袋探出来,丝绦随风飘。

晴天转阴,下起了大雨。

树叶簌簌。

豆大雨滴砸湿贺岁安丝绦,她将脑袋缩回去,手还在外面,想看看下多大雨,没放一会儿,整只手都湿了,这雨也太大了。

祁不砚没伞在身,定是要淋湿的,贺岁安不知道他去哪,送不了伞给他,只能祈祷雨快点停了。

她抱着膝盖坐在树门看。

那本被祁不砚看过第一页的书还好好放在原位。

既然祁不砚知道它的存在,也看过了,贺岁安没再将书藏起来的必要,否则就是自欺欺人。

*

雨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水珠。

建在半山腰的玄妙观被大雨笼罩,很少会有人在这种天气上山祭拜祈福,山门关着,偌大的壮丽道观愈发显得清冷空寂。

长廊空无一人,帘子被风雨打得扬起,玄妙观的三清殿内摆有不少做法事要用的道铃,所有的道士都在三清殿,包括三善真人。

每次给村民试药前,三善真人会带道士给他们做一场法事。

扬州百姓的病情很严重了。

试药一事不容耽搁。

三善真人在十年前能够研制出治愈瘟疫的药,他相信十年后也可以,不过扬州百姓的病不是瘟疫,而是一种不会传染的瘫痪病。

虽不会传染,但扬州百姓经常有人得这种病,得病后不会死,却会成为废人一样。

不少大夫都在研究如何解决。

至今尚未找到解决药方。

身在青州的三善真人也收到了扬州百姓的祈求,他们听说过他的名声,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他接受了。

三善真人今天给红叶村村民送的不是强身健体的药,而是他所提炼出来的“病药”,吃下一颗药便可以得扬州百姓的病。

试药的风险比较大,一不小心会死人,他不会用扬州百姓去试药,而红叶村村民经历过十年前的瘟疫试药,本来就命不久矣……

三善真人自知对不起红叶村村民,但他还是会那么做。

死后,他甘愿下地狱。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是三善真人在十年前就知道的道理,他也从不后悔。

待做完法事,三善真人默念几句经文,扶着衣摆起身,走到三清殿殿门前,看外面的雨。

这是今年来下的最大一场雨,雨水冲刷着玄妙观屋檐上的琉璃瓦和地上的青石板,养在观内的不少花草被雨打得七零八落。

三善真人收回视线。

他们今晚要去看安置在山上的另一部分红叶村村民。

安置人的那个地方在山上很隐蔽,除了玄妙观的道士,没人知道,但为了预防万一,他们很少让人接近那里,特别是在晚上。

三善真人给这一部分红叶村村民喂过药,他们在白天会陷入昏睡,只会在黑夜会醒来,玄妙观的道士晚上会去照顾他们。

照顾就是喂他们吃药。

这一部分村民需要试药频繁,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玄妙观对他们用药的目的,这才会被三善真人拘在山上,与其他村民隔开。

钟良上山那晚,三善真人也发现他了,他看到的一闪而过的人影就是三善真人和玄妙观道士。

若不是钟良遇上了祁不砚、贺岁安,可能下不了山了。

三善真人对祁不砚有忌惮。

第一次杀不成,第二次也难,所以那晚没再动手,还有一件事,三善真人每逢看到这名少年,就会想起多年前的那名苗疆女子。

时间太长,三善真人不记得苗疆女子的容颜了。

但总感觉他们二人身上有很是相似的气质,拥有精美的皮囊、杀伐果决、行事雷厉风行,兴许是因为他们都是苗疆人吧。

当年,抱着扯断了蝴蝶银链的苗疆女子过来寻医的青年还想杀了三善真人,因为他没办法救人。

三善真人会武功。

他勉强从青年手底下逃脱了。

自此,三善真人隐姓埋名,在十年前成为玄妙观的真人。

往事如烟。

三善真人如今想起,仍感到毛骨悚然,那青年就是个疯子,他敛下思绪,盘腿坐在蒲团上。

雨从白天下到黑夜,到要去看村民的时辰了,三善真人吩咐道士拿好伞,下雨天,山路泥泞滑溜,再熟悉路的人也得小心点。

道观门开。

道士们一手握着竹伞,一手提着灯笼往山上去。

三善真人走到山洞入口,忽然往自己后颈摸去,抓下一只虫,跟在后面的道士问他怎么了。

他右眼皮跳得厉害,将虫子扔到地上:“无事。”山中多虫蚊,爬山途中有虫子落到身上也不足为怪,三善真人不会纠结于此。

一行人进了山洞。

等他们进去后不久,雨中出现一道靛青色身影。

祁不砚走到山洞前,捡起被三善真人扔到地上的虫,这是他的蛊,在昨天就悄无声息地上了去过红叶村的三善真人身上。

特地用来为他今晚带路的。

蛊与蛊之间相互有感应,出自同一个炼蛊人的蛊更是如此,只要祁不砚还有蛊在身,就可以感应到他养的其他蛊在何处。

所以,另一部分红叶村村民是被三善真人藏在此处了。

祁不砚抬步进山洞。

山洞黝黑,对寻常人来说,没灯便会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体内有特殊的天蚕蛊,在夜晚看东西如同白昼,不会受到光线的阻挠。

走了大概一刻钟,祁不砚放慢步伐,银饰没怎么发出声音。

他听到一间石室里传出此起彼伏的痛吟声,是被拘起来的那部分红叶村村民,他们试药试得太痛苦了,在黑夜一清醒就会疼。

祁不砚倚着石墙往里看。

他们躺在床上,双手双脚被牢固的绳索绑缚住。

每一张床边站了一名道士,道士手里拿着药和水,喂他们吃药,三善真人过去给他们把脉。

祁不砚并不会为他们的痛苦而产生同情心,他只是旁观着。

过了一个半个时辰,今晚给村民的试药才完成。

三善真人抹了一把汗。

他让道士们现在回观里休息,不要太过劳累了,明天可以不用做早课,三善真人留下善后。

道士听令离开了。

三善真人望着石室里的红叶村村民,心情复杂。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收拾好石室的东西,准备离去,走到山洞,一摸腰间,发现落了一样东西在石室,转身要折回去拿。

走到石室时,三善真人听到银饰声,目光一凛。

有人。

拂尘从他手中甩出。

长而白的拂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韧度圈住了祁不砚的手腕。

三善真人握着拂尘手柄往后一扯,将祁不砚拉出石室,他迅速地按下石室机关,红叶村村民躺着的床陷入地下,转眼消失。

这是很少用的一个机关。

拂尘勒得祁不砚手腕泛了红,他利用巧劲挣脱。

刚一挣脱,三善真人又来了。

他今晚非杀了此人不可!

拂尘带着一股劲风,随着三善真人一声厉喝,掷向祁不砚的脖颈,拂尘下藏着一把软剑。

银光乍现,祁不砚抬臂从侧面击偏拂尘,拂尘中的软剑刺入旁边的石墙,三善真人使出劲力,转瞬拔了出来,碎石乱滚。

他闪身到祁不砚身后。

长拂尘被三善真人握住两端,想勒住祁不砚的脖颈。

祁不砚捏住三善真人的双手,不让他有机会收拢,山洞里弥漫着浓郁的肃杀之气。

三善真人多年没动武,没想到会为杀一名少年而露身手,他左手一松,从拂尘的手柄抽出一把小型匕首,往祁不砚划去。

祁不砚猛往身后墙撞去,站他身后的三善真人也撞到石墙。

三善真人出手因此慢了点。

少年眼睫半敛,笑着。

透明色泽的天蚕丝自祁不砚手腕发出,划破了三善真人的脸颊,三善真人反应也很快,用拂尘的软剑抵住天蚕丝的攻击。

软剑用的是跟天蚕丝相似材质的东西制成,不会被天蚕丝割断,三善真人年纪虽大了,但身形仍格外灵敏,他从侧面逼近对方。

拂尘的软剑剑尖勾住了祁不砚手腕的蝴蝶银链。

三善真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握紧拂尘手柄往自己的方向拉,妄图弄断蝴蝶银链,祁不砚却不管不顾地往相反方向一扯,蝴蝶银链发出“咣”一声。

蝴蝶银链多了一个小缺口。

要是再用力一点,蝴蝶银链就会断了,三善真人眯了眯眼。

太可惜了。

祁不砚没看。

他直接用几根天蚕丝缠绕住三善真人握住拂尘的手,过分白的手收紧天蚕丝,将三善真人双手齐齐割断,再也握不住拂尘了。

双手全断了的三善真人疼得面部痉挛,跪在地,疼意也使他眼睛赤红:“你今晚为何跟着我们进山洞,想杀了贫道?”

祁不砚收回天蚕丝。

他捡起那双断手,一步一步走到三善真人面前。

“还给你。”

断手被祁不砚放到三善真人的脚边,他半蹲下来,墨黑的长发披散在劲瘦的腰身后,脸上还有三善真人断手时溅起来的血。

血渍在少年的皮肤上,像一朵朵梅花花瓣,断人手的是他,他看人的眼神却有一股天真。

“我不想杀你。”

祁不砚说:“不然,天蚕丝就会落到你脖子,而不是你的双手了,我断你双手是因为你弄得我的蝴蝶银链有缺口,不那么好看了,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