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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伯也赶在天黑前回来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听不到屋顶的声音,反而是庭院传来阵阵刀剑劈砍和数声闷响,砚冰侧耳听了好一阵才放下心来,转身拍着心口说:“田英卓胆子也太大了!在这当口杀您灭口,他是完全没把朝廷和陛下看在眼里……不过五郎怎么猜到田英卓今晚会派杀人过来?”

赵白鱼简单说了地痞流氓洪六的事。

砚冰‘噌’一声站起,满脸肃杀:“五郎,我们立刻带兵抄了田英卓的家!”

赵白鱼笑了声,没料到砚冰还有想杀人的时候。

“早让官兵包围田英卓的府邸,这边的杀手一解决,那边得到信号,立刻带兵冲进去。”

案子关键不在他,而在多出来的三十条船和货,田英卓为什么选择杀他?

除非元狩帝下了令,而昌平在朝廷里有人,提前传回消息,那消息和他有关。

赵白鱼不用费心思就能猜到不外乎令他彻查此案,田英卓才会狗急跳墙。

花厅大门由外推开,血腥气扑鼻而来,魏伯踏进来:“五郎,外头都清理干净,留了两个活口,消息也送出去了。”

庭院里没尸体但有大量血迹,想是提前处理过。

赵白鱼:“去见田英卓。”

***

一刻钟前。

昌平公主身边身份最隐秘,身手最高强的太监李得寿奉命出现在田府乌黑色的屋檐上,借高大茂密的梧桐树遮掩身形,目光扫过隐藏在周围的上百官兵,只停顿片刻便悄无声息地溜进田府,潜入田英卓的书房。

田英卓正焦虑不安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叫下人进来:“漕司使府上可有动静?”

连续五次都是没有动静,急得田英卓都怀疑是不是那群亡命徒拿了钱就跑没影,毕竟是该死之人,哪来的信誉可言?

“早知如此,我该请示殿下,从她那里借几个人来用。”

他知道昌平公主身边有死士,身手数一数二。

“怕是借不动。”

突如其来的沙哑嗓音像刀子刮过锅底,刺耳不已。

“谁?”田英卓受惊,拿下墙上装饰的宝剑,拔1出后一边朝门口移动,一边警惕地瞪着屋里:“是谁在本官面前装神弄鬼?出来!”

藏在黑暗处的佝偻身影走出,照亮那张苍老阴冷而熟悉的面孔。

咣当。

田英卓手中宝剑落地,身形踉跄,面露惊恐之色。

李得寿,一个阴沉但伸手了得的老太监,和女官并列为昌平公主的心腹,二十年来帮昌平公主铲除不少挡路的两江官员。

田英卓得昌平公主青眼的上位之机就是协助她扳倒某任上差,亲眼看着李得寿怎么弄死了那位上差,所以他知道李得寿出现就代表昌平公主准备灭口的意图。

田英卓:“我替殿下卖命十数年,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更不敢贪污——我府库里存的那点钱,都是殿下点头我才敢拿……没人比我田英卓更忠心。”他脸颊和嘴唇都在颤抖,眼球剧缩,眼眶通红,手掌朝着心口微微颤抖:“没了我,东南六路发运使只剩下一个水宏朗,他早被赣商收买了!没有我在发运使这个位置帮殿下安排官船出货,在四省三十八府的审计账簿里做手脚,两江漕运还能有殿下的位子吗?”

李得寿静静地看他,拿出一个黑色的瓷瓶:“你清楚殿下的为人,老奴敬重你是读书人,也是感念你这些年对殿下的忠心,所以给你自裁的机会。”

田英卓表情狰狞,犹自挣扎:“此事并非无可挽救,只要杀了赵白鱼,再逼陈罗乌……不!干脆派人到潮州、福州两地直接逼漕运各司修改审计账簿,不从就杀了,杀一儆百!反正天高皇帝远,死几个小官小吏有谁会去查——”

“赵白鱼不能死。”

李得寿简短的一句话堵住田英卓的生路。

田英卓颓然倒地。

李得寿朝外边走去,“田大人是聪明人,否则当年不会在无朋无党的情况下,还能机敏地攀上殿下,坐到这东南六路发运使的位子。说来这二十年的荣华富贵、权柄滔天,都是殿下给的,要不是殿下,你哪来的娇妻美妾、儿女绕膝?大人最小的孩子才五岁吧?玉雪玲珑,可怜时运不济,要是大人活着,牵连殿下,怕是无人关照了。”

求生无门,祸及家人,田英卓失魂落魄,痴痴笑了半晌才回头问:“李都监,殿下一定会关照卑下的妻儿吗?”

李得寿:“祸不及家人,殿下向来心慈手软。”

田英卓拿起黑瓷瓶,拔开木塞一口饮尽,瞬间肠穿肚烂,于剧痛中惨死。

与此同时,飞奔而来的暗卫将消息带到,官兵亮起火把,冲进田英卓偌大的宅邸里,将所有人全部抓出来,随手抓着个家仆就问:“田英卓在哪?”

家仆断断续续:“书、书房。”

话音一落就有人敲锣打鼓大喊:“着火了着火了!书房着火了,老爷还在里面!”

踏进府里的赵白鱼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干脆小跑起来,远远瞧见书房里的火势刹那间迅猛不已,房门外则有田英卓的家眷捶胸顿足地喊‘老爷’。

赵白鱼:“田英卓在里面?”

官兵:“回大人,好像是。”

赵白鱼皱眉,眼尖瞧见暗卫从书房里背出田英卓,赶紧提过水桶泼在暗卫着火的腿部,确定他没事后再去看田英卓:“七窍流血,气息尽断。”

魏伯:“是服毒自尽?”

“怕是有人逼他自尽。”赵白鱼心情凝重,徐徐长叹:“……真狠啊。太狠了。”

他在京都府办案那几年遇到最穷凶极恶的匪首,其心性也没这么狠辣的。

淮南官场也算见识众生百态,而今置身两江官场仍觉不寒而栗。

田英卓跟随昌平多年,忠心耿耿,便是不看这份情面,好歹是朝廷二品大员,管着东南六路的漕运,两江无出其右的一大助力,竟然也能说杀就杀?

这份壮士断腕的狠辣劲实在令人畏惧。

回过神来,赵白鱼反应迅速地问:“田府被官兵重重包围,怎么还有人能溜进来杀了田英卓?昌平身边有高手?”

魏伯:“皇子王孙七1八岁时会配给一到两名暗卫,女子一般没有,不过昌平公主当年深受先帝宠爱,或许是破例。”

暗卫悄无声息来到赵白鱼身边低声说:“昌平公主身边有一个得力太监李得寿,他擅长培养死士。”

死士和暗卫有所不同,前者通常是孤儿,为完成任务毫不惧死,后者是从宫中禁军挑选出来,正儿八经的职差,哪天转到明面也是个有品阶的武官。

魏伯突觉异样,猛地扭头看向庭院里茂密的梧桐树,瞥见一道身影不禁大喝:“谁?”

那道身影如鹞子般掠进黑夜里,魏伯和暗卫追了上去。

***

魏伯和暗卫将那人追至七扭八拐的暗巷,正面交手时,发现对方招式阴毒而内力深厚,两人攻打他一个只勉强打个平手。

骤然寒光一闪,魏伯下意识闪避,瞥见寒光落地骤然爆炸出大片刺眼的火光,条件反射地捂住眼睛,让那人有了逃跑的机会。

但在对方逃跑之前,魏伯借着火光看清他的脸,不由愣住。

暗卫:“是李得寿。”

魏伯一惊:“你没认错?”

暗卫点头。

魏伯心惊之余,既有疑惑,又有满腔愤恨,拳头用力得发出咔咔声,青筋暴突,双目圆睁宛如恶鬼。

暗卫诧异:“你认识他?”

“害我亡命天涯的仇人。”魏伯眼里漆黑一片,想起犹如行尸走肉的那几年,满心的悲愤凄苦几乎淹没他的理智。

如果不是小小的五郎将伤重的他赎回去,悉心照料,哪还有如今的人样?

恐怕早是一抔白骨了。

***

漕司,田英卓的尸体就摆放在大堂中间,赵白鱼撑着脑袋假寐。

天光乍亮之际,派去京都的暗卫带回元狩帝的口谕,但已经没用了。

随田英卓的‘畏罪自尽’,元凶已定,案子了结,连他书房一应账簿相关的书籍都被烧精光。

千防万防,机关算尽,连田英卓的府邸都提前令官兵包围起来,居然还能冒出一个武功高强的太监!

“……跟话本似的。”

赵白鱼总算明白为什么外放过的京官一提起地方官就满脸不堪回首,既能熟用官场规则,又有天高皇帝远养出来的胆子,手段又莽又狠,跟占山为王的匪首没两样。

赵白鱼:“你们知道李得寿,为什么之前没提醒我?”

“我们只听说过他,对他训练死士的残忍手段印象深刻,但是从未见过,问遍宫里的老人也说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还以为是都指挥使唬我们的。”暗卫低头:“是我们疏忽,请大人责罚。”

赵白鱼倒不至于因此责罚他们,“以后和昌平公主相关的事都必须告诉我,不管真假。”

暗卫们点头,其中一个学以致用:“禀大人,魏先生和李得寿有仇。”

赵白鱼下意识看向魏伯,心生好奇但是尊重他的隐私,没有盘根问底。

“也不是什么秘密。”反倒是魏伯很坦然地说:“五郎知道我以前做什么的吗?”

赵白鱼犹豫了一下便说道:“霍惊堂说你身手像是江湖路数,但仔细看能看出禁军的影子。你知道宫里的运水车,熟悉东宫路线……以前在宫里当差?”

魏伯颇为赞赏地点头:“我以前负责运送药材,经常出入大内。”

后来怎么落魄到卖身为奴?

赵白鱼转念一想,皇宫的凶险程度不亚于官场,尤其魏伯还是管药材的,许是卷进后宫倾轧了。

“我家住京都,独身一人,却有一恋慕的女子……”魏伯娓娓道来,语气逐渐掺进激烈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