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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昭扶着树干挪了两步, 直接坐在枝子上。

还交学钱?

他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她眼神一转,看向蔺岐:“小道长,你要忙到什么时候?”

“戌时。”

“戌时?”奚昭疑道, “大哥说今日戌时始在观月楼摆宴, 你不去么?”

“不去。”蔺岐说, “师父一人赴宴。”

“原来只道君一人去啊——那过了戌时呢?你晚上要忙其他事吗?”

“今日功课已毕。”

这意思就是晚上有空闲了。

奚昭有意扫了眼正在检查阵象的太崖, 忽问:“那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行么?”

果不其然,未等蔺岐应声, 太崖就已抬起眼帘看她。

太崖问:“奚姑娘也不去观月楼。”

奚昭点头:“不去。”

他便又道:“不是盼着那薛家人来么, 如今既然已经到了, 怎又不去?”

“大宴上规矩多, 不爱去。”奚昭往后一靠, 倚着梧桐树干, 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 “而且我还在喝药, 不知有多少忌口,去了也吃不了什么。”

多余的话她没说。

但见她眉间似有不快,蔺岐心有猜测——

她多半是不想和月家兄弟打照面, 才不愿去观月楼赴宴。

他不免又想起月郤。

依着她的嘱托,昨夜里他去照看那灵虎时, 给月郤带了话,说是她身体已无碍, 无需守在门外。

话时带到了, 但等他从玉兰花厅回来, 月郤竟还在那儿。直到他凌晨离开,他也一步未动。

看那模样, 并不像是有意害她。

蔺岐敛下心神,转而道:“如今身在月府,想去何处自是随奚姑娘的心意。”

话音刚落,太崖忽截过话茬:“今日天好,倒让我想起几十年前的一桩事。玉衡,为师记得也是这般好晴天。”

蔺岐知道他多半又要胡言乱语,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何事?”

太崖却看向奚昭,笑道:“几十年前在度朔山——那山也是去往鬼域的一处大门,在度朔山附近遇着了一个恶鬼,据说在外边儿游荡了百多年,刚被鬼差捉住,就又跑了。遇着我们的时候,颈子上还挂了条锁魂链。”

奚昭:“鬼魂晴天也能在外头乱跑?”

“小鬼散魂不可,但那鬼已是数百年的修为。什么天都敢四处乱跑,只不过若他不想,普通凡人就瞧不着他。”

太崖稍顿,又接着往下说。

“那大鬼不知吃了多少生魂,又害了多少人,好一副穷凶极恶的作派,鬼差也敢咬上两口。但到了我这小徒的手下,自知打不过他,便开始哭哭啼啼地求饶。

“一会儿说自个儿还记挂着生前的亲眷,想再看一眼,一会儿又说定当改邪归正,往后再不害人。说来说去,就盼着玉衡能饶过他,放他一条生路。”

他声音好听,语气也随意而松泛,很容易叫人陷进其中。

但他无端聊起这事,奚昭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再看蔺岐,已是脸色冷然。

他道:“师父,已是往事。”

太崖笑说:“有些事不是越琢磨越有趣?——当日我这徒儿本打算用符了结了那恶鬼,但那鬼磕头如捣蒜,他一时心软,竟真有饶过他的意思。符也不用了,反倒拿言语劝诫。”

蔺岐的神情冷得跟快结冰似的:“道君。”

“不愿提么?”太崖牵起一条红色细线,缠绕在指上,“是因为刚想放过那鬼,就叫他捅了一刀?”

蔺岐垂手:“道君有话直言,何须弯弯绕绕讲些其他事。”

说话间,八方道玉盘飞速旋转,连同五行符笔一起消散成赤红气流。

最后凝成玉器,悬挂在了他腰间。

“为师不过是在想,过了这么些年你也理应长些教训,不会再轻易受人蒙骗。”太崖复又将手拢在袖里,还是一副闲散道人的模样,“——是么?”

“岐自知分寸。”

话落,太崖就收着了一封纸鹤传书。应是月楚临邀他赴宴,折了信后就说要走。

奚昭趴在树上盯着他,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等人没影儿了,她挤出声轻哼:“你师父是觉着我不该来找你。”

蔺岐走至另一处,又拿出玉盘。

“师父言行轻泼,不过行事向来谨慎。若得罪了奚姑娘,岐代他道个不是。”

奚昭一手撑脸。

蔺岐看着是有些烦他师父,但两人关系应不错。

她话锋一转:“小道长,你师父说他练过驯蛇的法术,是真的吗?”

“未曾听闻。”蔺岐心觉不对,多问了一句,“何种法术?”

“他说要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找四处蛇窝,每日恭恭敬敬地拜三拜,再敬三碗酒,酒还得是上好的寒潭香。如此持续半年,就能让天底下的蛇都听我的话了。”

蔺岐沉默片刻,终道:“师父是胡言乱语。”

……

她就知道!

果然是在唬她。

她又问:“那寒潭香?”

蔺岐:“是他最爱喝的酒。”

奚昭:“……”

狗道士什么毛病!

-

观月楼。

天际已烧起晚霞,昏暗的光拢着整座楼阁。

大宴已摆起来了,楼阁过道里全是仆人上上下下。月郤靠在三层楼的廊道边上,时不时就往下瞥一眼。

但望了十来回,楼下的小道上就是没出现他想看见的人。

他实在等得不耐烦,随口叫住一个奴侍:“绥——小姐那儿没去递信?都快到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回少爷,信早些时辰就送过去了。”

“你再去——秋木,过来!”陡然看见秋木,月郤眉头渐舒,“绥绥还没过来?”

秋木:“少爷,姑娘她……她说身子不大舒服,就不来了。方才我和大少爷说过呢,他已经知道了。”

月郤眼一沉,嘴角压了下去。

他自是想去看看她,又怕惹她心烦。

昨夜不就是这样么。

只要他进屋,她就连气都喘不过。

其他的倒没起疑心。

他清楚奚昭和薛知蕴玩得好,如今薛知蕴好不容易来一趟,想来她确然是身体不适才没法赴宴。

想到这儿,他强压下情绪,说:“等缓过这阵我再去看她。你再跑一趟,看着她把药吃了。等等,你回来,不急着走。先去找楼上找鹤童,找他把那盅桂花酸梅汤装着,一并带去。刚熬的,那些药吃了苦,多少喝点儿也好开开胃——对了,她既说不来,那厨房下午都备了什么饭菜?”

“这……”秋木面露难色,“之前姑娘说不来,我便想着还是照常送饭。但姑娘说不饿,用不着送。”

“不饿?”月郤忽想到什么,脸色越发难看。

“那中午呢?”他沉声问,“中午的饭,她吃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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