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大胆的孩子们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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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安国世子大声哭求,一再叩首。
金像垂视殿内众生,金像下方岿然不动的大巫在此刻开口,其声不知是受到何等力量催动,凛然响彻,宛若传达真正的神谕:
“太祖之悲,不在献金之失本身,而在人心不齐,致江山难宁,尔等本为国之脊梁,当护太平基业于万世不拔,此志当传承后世代代不息——然而献金之心未诚,又何以使太祖不疑尔等之忠义?”
此声清晰传荡,殿内陷入短暂寂静。
跪在神案下的六安国世子仰望上方,如梦初醒般:“……正是!太祖之灵动怒,皆因忧心江山不稳人心不齐……”
“六安国自知犯下无知不敬之大过,愿出兵平定梁国之乱、肃清家贼,以慰太祖在天之灵!”
他哭着叩首,真情流露,既怕又悔地哭求:“历来律法中也有赎罪之法,请太祖准许六安国出兵折罪,也好弥补这无心之失!”
额头已磕出鲜血,脑中嗡嗡作响,他越哭越大声:“……万求太祖大爷爷垂慈宽宥!”
“赵国也自请出兵平梁!”
忽有少女清利的声音响起,乃是一旁已经献过黄金的赵国郡主刘鸣。
刘鸣出列,跪坐于六安国世子旁侧,双手交叠于身前,清瘦面孔尤为坚定,话语掷地有声:“赵国今日献金如法,此举不为折罪,仅为尽刘氏子孙之责,告慰太祖神灵!”
刘鸣抬眼上望,看似注视金像,实则也望向大巫神。
此言源于肺腑,刘鸣双目微红。
出兵讨伐梁国的提议早已随阿弟残履一同送回赵国,前日已得父王回信允肯。
她本欲待大祭结束后入宫面圣陈明赵国之心,然而今日静观许久,她愿借此配合太祝行事。
此中有人为谋算又如何,此心所向是为太平大道,太祝比她还要年少两岁,且敢开启此局,可见心台明净坚定如天石,历来都言心主神明,既有如此无上心台,便是她眼中名副其实的当世神明——追随神明之愿,乃为大幸。
刘鸣之音愈坚定:“太祖在上,不肖孩儿刘鸣以赵国之名在此立誓,鸣愿代父领兵出战,举赵国举国之力伐梁,不平此乱誓不罢休决不回还!”
少女话语中带有复仇的决心,锋利嘹亮,惊醒整座神殿。
呆怔的胶东王猛然俯身叩首:“……太祖在上,胶东国亦自请出兵,共同平定梁国之乱,且折今日之罪!”
六安国世子仍在死命磕头,仍在受惊中的吴国世子只觉自己的脑子也跟着嗡嗡,出于某种稳妥的从众心态,他亦出声道:“太祖明鉴,吴国御下无方,愿补献万两金,充作军资,用以平乱!”
出兵的事他不敢代父王承诺,但给钱还是能做主的,就当给太祖多烧些,买个真正心安。
气氛开始发生变动,而见一名鬓发苍苍的列侯忽然出列,手捧金匣主动上前。
“先皇在上,老臣冯奚前来献金助祭!”
老侯跪坐下去,望向上方金像,眼中有泪,既是面对旧人金像的触动,亦有对待自家孩儿的自豪。
一张神鬼面具掩去一切,面具下的少年小儿尚且有天真懵懂态,却依旧胆敢直面满殿王侯。
今日此处亦如战场,在他眼中,他家孩儿乃是胆气冲天的豪杰,有他家孩儿在此凛然镇守,刘岐小儿方可持刃冲锋陷阵——太祖有灵见此象,必然也会与他一般自豪。
这乱哄哄世道正该有如此少年以自身为刃,横冲直撞,挥斥八极!
鲁侯此刻叩首也叩得畅快至极:“臣知先皇所求是为天下太平,冯奚已老,不堪再战,今愿献出半数家资治理黄河水患,以遵先皇之愿!”
此话音落,立时便有两名与鲁侯交好的列侯随之出列捧金上前,表示愿出资治理水患。
数日前,太子承当朝表彰一位愿出兵平乱的列侯,以期得到更多响应未遂,今时之象已天差地别,彻底颠倒翻转。
后方一些原本站起身预备发难的列侯交换过眼神,复又无声跪坐回去。
被刘岐宣布夺爵的数名诸侯王见状纷纷表态,或愿出兵,或愿出钱,叩求太祖谅解今日献金之失。
真真假假哭声愈发密集,兽相敛起,人性迸发。
而在此际,忽有人失声惊呼:“太祖……太祖金像落泪了!”
众人纷纷仰望,但见金像面庞之上凝出水珠,渐如一樽庞大的金铜旧烛淌下两行烛泪,清晰醒目,见之惊心。
殿内倏然爆发出更多悲切动容哭声,请罪的诸侯们哭得更加卖力,口中高喊:“太祖仁慈,显下此灵,是愿意宽赦我等不肖子孙了!”
今日是太祖之灵被触怒,他们触犯的是太祖定下的《酎金律》,既太祖肯显灵宽恕,那跛脚小子的夺爵之说自然便不复作数!
高密王狠狠挤了挤眼泪,在两名绣衣卫手中猛然用力往下蹲坠,高壮身躯先是摔得瘫坐,再哭着扑跪:“……太祖,太祖啊!高密国亦愿出兵伐梁将功折罪!您老人家肯息怒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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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哭喊,一边斜睨那跛脚小子反应,只见那死小子终于也不复强硬,双手捧起带血的刃,亦朝着上方跪坐下去,做出愿遵神谕之态。
刘岐是在台阶上跪下,所在处高于身后众人。
此一刻人声人心轰轰杂杂,将这方充斥着算计的天地搅乱,唯有上方金像与少女,看见了刘岐眼中露出的一点笑意,以及正属于这个年纪的得逞意气,并夹杂一丝真切的侥幸。
大大的神鬼面具下,少微也偷偷翘起一点嘴角,眼神不变,身形不动,继续扮演着波澜不惊的大巫,传达最后的神谕:“太祖泣泪,是为垂慈宽宥,终不愿见同室操戈,唯有自省之心,方可抵酎金之失,怀孝诚之志,即可承宗庙之福。”
此言落,自省声更加轰动,芮泽在这轰动中慢慢抬起了头。
好一出进进退退的大戏,退一步粉身碎骨,进一步天下大乱,偏偏如激流行船,竟守住这一线平衡,使这些王侯献出了真正的赤金。
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夺爵,此局由他和她共同开启,人性被他算计,神谕受她操纵,二人谁也不是谁的软肋,互为铁骨支撑,倘若再继续这样下去……
前方金像在泣泪,后方殿外也落起了雨。
冲突被别无选择的眼泪压下,爵位攸关的杀气在雨雾的掩饰下弥散遁走,暴起危险解除,天地突然安全。
非但安全,困扰刘承多日的难题也迎刃而解,他的心神骤然松弛,却失了界限般,陷入另一种涣散之中,无法收拾聚拢。
太子冠冕垂下的珠帘在眼前轻轻晃动,节奏缓慢如同某种咒术,涣散的魂魄跟随着目光的指引,从冠冕垂珠的缝隙里钻出,飘飘浮浮,附在了那捧刃少年身上,又跟随着那少年,仰头看向上方高立的玄朱身影……此一瞬,留在这份幻想中,刘承方才触碰到真真正正的安全。
这份真真正正的安全让他生出灵魂颤栗的冲动。
珠帘也跟着颤栗,珠玉相击,如殿外的雨声。
雨水在瓦上积攒,顺着廊檐如珠玉般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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