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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嘴角一挑,语气笃定:“若是一月内,确有可能摸不准,可按照阮姨娘这日子推算,起码有四十来天,我是万万不会诊错的,细观你脉象,倒符合假孕之症,一些妇人思子成狂,便会出现妊娠情况。”

阮慕晴呆若木鸡,假孕,她在现代听说过。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她刚才做的一切图个什么,又拿什么当护身符?登时如坠冰窖。

急匆匆赶来的荣王妃正好听到这一段,心里一喜,她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若是真怀孕了,她还真不知道拿阮慕晴怎么办才好,可现在没怀孕,就好办多了。

荣王妃当机立断:“把这个谋害主母的贱妾拖下去打,重重地打。”如果儿子一上来不是诘问谢婉妤,而是重罚阮慕晴,哪有后面这么多事。都是这个妖精闯出来的祸,一瞬间,荣王妃都想暗示打死了了事。

几个婆子心领神会把阮慕晴抓了下去,还拿了一块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免得她胡言乱言惹笑话。

阮慕晴被拖到不远也不近的地方,众人还能听见棍棒落在皮肉上的闷响。

谢崇山也放开了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沈克己,沈克己麻木无觉地躺在雪地上,满脑子都是阮慕晴没有怀孕,她竟然没有怀孕。若非因为她有孕,自己岂会如此失态,事情也绝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看一眼儿子开了染坊似的脸,荣王妃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狠了心不去看他,对着阿渔道:“婉妤,都是那个贱妾惹的事,她胆敢害你,我万万不会轻饶她。”

阿渔看着荣王妃:“怎么个不轻饶法?乱棍打死。”

荣王妃噎住了。打死了,儿子怎么办?

见荣王妃居然不应,与她交好的夫人急了:“这等胆敢谋害主母的妾室,合该打死了干脆。”搁谁家里头,这种妾室都是容不下的,都敢害主母了,若不严惩,还不得乱了套。

荣王妃有苦难言。

众人神情顿时精彩纷呈,这种妾还要继续留着,荣王府还有没有规矩了。啧啧,这府里本来就没规没矩,有规矩的人家能让妾室在主母跟前怀孕,虽是假孕,但看沈克己模样,他可是当真的,当真想要这个庶长子。

阿渔自嘲一笑:“这可是世子的心尖尖,她死了,世子还不得找我拼命。其实,怎么惩罚阮姨娘,我并不是很在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世子的态度,世子太让人寒心了。夫妻做到这一步,还有何意义,散了吧,我成全他们,也放过我自己。”

荣王妃方寸大乱:“婉妤你别冲动。”

“我并非一时冲动,其实和离我考虑很久了。”阿渔取下腰间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

荣王妃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皮乱跳。

阿渔看着越走越近的荣王:“王爷也来了,人都到齐了就好。王爷王妃应该还记着这张契书吧?自打知道阮姨娘的存在之后,我就贴身带着这东西,无数次拿出来又塞回去,今天,终究是让它见了天日。”

闻言,一群人不由好奇地看过去,什么东西能让荣王夫妻齐齐变脸。

“去年,祖母得知世子的病,心疼之下勃然大怒,当下就要求和离,是我傻不肯。祖母怕我吃亏,遂要求世子做下保证,无论他的病能否治愈都不得纳二色,除非是病愈之后,我五年内依然无子,方可纳妾。若违此约便无条件同意和离。世子,王爷王妃当时都一口应下,还说对不起我,这是应当的。”

在场其余人不由点头,觉得以谢婉妤对沈克己的付出,这要求不算过分。再看荣王府众人的目光,一言难尽。

“誓言犹言在耳,这才几个月啊,世子就抱上美人了,庶子都差点怀上了。”阿渔摇了摇头:“长痛不如短痛,其实早就该分开的,是我天真了。”

荣王和荣王妃两张脸青红交错,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饶是历来能言善道的荣王妃,在这一刻都词穷了。白纸黑字摆在那,大活人也在那,怎么说啊。

沈克己已经鼻青脸肿,倒是没人辨得出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整个人轻微地在颤抖,双眼都闭上了,似乎也觉得没脸见人。

“婉妤,是复礼对不住你,是我们荣王府对不起你,”荣王妃艰难开口:“复礼知道错了,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一次又一次,何时才是尽头,我已经给过他无数次机会了。还请王爷王妃世子看在这些年的份上,信守约定,同意和离,就当也给我一次机会,给我条活路吧。”阿渔哀声:“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都比现在松快。”

都说劝和不劝分,可这会儿在场这么多人都是和荣王府走的比较近的,却没一个开口劝和的,不劝分已经是给荣王府面子了。这桩桩件件的,荣王妃府寸进尺越来越过分,谢婉妤时至今日才要求和离,已经是仁至义尽,昧着良心也没法劝和啊!

谢崇山吩咐紫苏:“去拿纸笔来。”又对众人道:“请诸位稍等片刻,做个见证。”

紫苏一溜烟就跑了,脚底装了风火轮一般。

荣王妃犹不肯放弃,含着眼泪好声好气地商量:“婉妤,你再冷静冷静,不要冲动,过几天我们再来说这事好不好?”

“不好!”才赶到的齐国公夫人怒气冲冲地快步走来,她得到消息比较晚,愤恨瞪着泪盈盈的荣王妃:“你们荣王府又要出尔反尔了是不是,当年求亲的时候,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把我女儿骗进来当替罪羊,一当就是七年,整整七年啊。

去年为了哄着婉妤不走,又指天对地做了这个保证,白纸黑字立据为证,本以为你们总会说话算话了,不曾想,一转眼,一转眼!”

齐国公夫人抖着手指着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的沈克己:“他病一好,就生了花花心思,养了个小的,还抬进了门,宠得无法无天,今天还险些害了婉妤。

事已至此,我们要和离天经地义,婉妤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还是不肯遵守诺言让她走。你们是想逼死了她才高兴,还是逼得她去当姑子才畅快。算我求求你们了,你们有点良心吧,放过我女儿吧!”

齐国公夫人捶胸顿足,泪流满面。

她的话火舌似的,烧地沈克己一家三口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荣王妃嘴唇翕翕合合,想辩解又说不出话来。留意到四方投过来的尖锐视线,一张老脸火烧火燎的疼。

“我写。”躺在雪地里的沈克己吃力地坐起来,牵扯到伤口,青青肿肿的脸一阵扭曲,他吐出一口含着血的唾沫,这次声音更加清晰:“和离书,我写。”

“复礼。”荣王妃揪着帕子。

沈克己慢慢地站起来:“母妃,耽误了她这么多年,够了,真的够了。”

阿渔看了看他,倒还剩那么一点点良知。

谢崇山扫他一眼:“算你还有点骨气。”

沈克己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荣王妃嘴角一动,似乎还要说什么,被素来与她亲密的钟夫人扯了扯,顾不得这么多人在,拉着她到旁边:“谢氏去意已决,谢家态度也很坚定,你多说无益,只会自取其辱,大家的眼神难道你没看见。就算你压着世子不给和离书,谢氏心一横,往庵堂走一趟,不也跟和离差不多,可届时你们两家就是彻底撕破脸皮了,这事你们不占理,传扬开去,吃亏的还是你们。写了和离书,多多少少还能互相留点体面。”

道理荣王妃都懂,可她舍不得啊,舍不得谢婉妤所代表的的利益,她总是抱着谢婉妤对儿子还有情分的念头。

荣王妃内心挣扎,转脸望向阿渔。

阿渔抬眸与荣王妃对视。

四目相对,荣王妃试图在她脸上找到几分眷恋纠结不舍,可什么都没有,她神情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就这么静静地看过来,看得荣王妃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荣王妃不自在地撇开眼,舌尖翻滚了下,肩膀骤然下塌,整个人都失魂落魄起来。

很快,紫苏拿着纸笔回来,后面还跟了两个搬着小几的丫鬟。

阿渔伸手拿了过来,直接跽坐在雪地上,伏案提笔一蹴而就。她倒是想写一份休书,奈何这世道无法休夫,遂只能退而求其次写和离书。

没写谁是谁非,公道自在人心,只道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从此各自婚嫁,永无争执,财产上她只带走谢氏嫁妆,不要荣王府一针一线。

写罢,阿渔签上自己姓名,起身离开。

沈克己略有些步履不稳地走了过去,跪坐下来,定定看了半响,拿起笔蘸了蘸墨水,右手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阿渔看了过去,眼睛微微一眯,要是沈克己死活不肯签,她不介意威逼一下,他们小辫子可不少。

沈克己抬眸看了阿渔一眼,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空旷荒凉之感,又觉得自己荒诞可笑,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写下自己的名字。

收笔那一瞬间,肩上徒然一松,沈克己轻轻吁出一口气,分开也好,再也不用背负着对谢婉妤的愧疚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