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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点,郑明存瞬间?面色惨白,只觉心脏好似被张无形的大?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难怪。

难怪那镖师箭技远超常人。

难怪能反手虐杀一众暗卫。

难怪一直派手下探寻多年,却从未翻找到过他一丝踪迹。

难怪那张再寻常不过,落在津门的假户籍,竟能惊动户部尚书,特来他身前盘问。

……

原来他不是个寻常镖师。

而是当年隐形埋名,混迹在镖队中隐匿行踪,预备着要?入京起?事的煜王,如?今稳坐天下的九五至尊啊。

该死。

借种留子计划周密,天衣无缝。

可他 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徐温云竟会?借到个龙种。

当年就该直接杀了他!

如?此一来,现下就还是太子接掌江山,而他们容国?公府作?为?太子党党首,还掌着通天之权,得朝中人人敬畏。

又岂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势微力薄,甚至要?看个阉党脸色?

惊惧不安,愤恨不已。

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充斥郑明存心中,使得他将手中的毛笔生生从两端折段,锋锐的断裂处划破肌肤,猩红的献血顺着掌心,滴落在柳木案桌上。

此时,工部尚书踏入庑房之中,望见郑明存,便笑走了过来。

“你连轴转了半个月,确实幸苦,再坚持坚持,将宫中这几处差事全都打?点妥当,我必向圣上请旨,给你记一大?功。”

工部在六大?部中,被称为?“贱部”。

其他的部门大?多都有油水可捞,又或者算得上清闲,只有工部是实打?实的干活部门,小?到房屋修缮,大?到水利工程,都一一需要?工部监造督办。

部中的各大?堂官侍郎,哪怕升至领头尚书,都不过是廉价的牛马劳动力。

如?果容国?公府还得势,郑明存断不可能在工部耽搁这么久,早就升调到其他部门去了。

工部庶务繁多,郑明存是忙惯了的,原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对劲之处,可现回想,却蹊跷得很!

工部尚书还在安排着差事。

“给太后娘娘新?建的祠庙就要?动土,京中西北角的城墙需要?夯实,木料库调度好似出了些问题,云玉殿庑房突遭火灾又要?重建……郑大?人,这些都需要?你费心看办。”

提起?云玉宫,郑明存愈发恼怒!

他的妻子,昨夜就是在那处与皇上厮混了整夜,若非这场火灾,只怕他还被蒙在鼓里。

郑明存并非当下发作?,只将掌中断裂的笔管攥得更紧了些,咬着后槽牙,低声讥讽了句。

“这么多差事砸下来,何止是半个月,只怕我下半辈子都别想回家了。”

他在上峰面前,态度向来恭谨,自入工部之后,从未有过任何顶撞,以至于现下工部尚书听了这番冒犯之言,一时间?有些怔愣住了。

郑明存垂下眼眸,隐下眼底的讥诮之意,抬起?还在滴血的指尖,朝工部尚书拱手欠身。

“明存多有冒犯,尚书切莫怪罪。

您方才?说得那几件差事确实耽搁不得,可惜我手上已积压了诸多庶务,实在是分身乏术,尚书还是在部中另择贤人接管吧……也确是在衙署太久,明存宵衣旰食,身上有些头疼脑热,今日同尚书告假一日,还望尚书能够体谅。”

说罢,郑明存也未等?他回应,就径直朝庑房外走去,只留独留下户部尚书一人,抖着指尖冲他背影,气到语窒,“你……”

似乎一切,都是由妻子面圣那日起?,开始发生变化的。

犹记得徐温云那日就魂不守舍。

而他也至此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极其突然间?,皇宫就传下谕令,要?让命妇入宫扎灯祈福,而妻子又正好赫然在列。

虽说时隔多年,可李秉稹必定对妻子还留有余情,否则当年又岂会?特意派人去津门找寻她的下落,又岂会?寻由头让她入宫?

所以那日撞见李秉稹还钗,并非是他多心,实则是他们两个早就已经相认,指不定那日就已在养心殿苟且过了!

若非解过衣裳,拆下发髻。

又岂会?掉落钗镮?

好一出旧情复燃,再续前缘的戏码!

所以徐温云她明着是入宫祈福,实则是红杏出墙,暗通款曲,他们两个奸*夫淫*妇,指不定在此期间?,已在云玉殿翻云覆雨过无数次了!

郑明存想到此处,实在是七窍都在生烟,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只觉浑身血液都在翻涌沸腾,面上神情也因过度屈辱,变得无比扭曲。

坐上车架,马不停蹄回了永安街,气势汹汹抬腿就往涛竹院走。

奴婢们眼见他怒发冲冠,眉头竖立的模样,纷纷让道躲避。

郑明存此时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入院的瞬间?,直接抬腿踏入正房,想要?寻那个虚与委蛇的滑头女人算账。

可却扑了个空。

她人不在。

反倒是辰哥儿在书房中习字读书。

这孩子已有许久未曾看见过郑明存,现在由书房中听见动静,出门瞧见了他,还以为?他办完差事提前回府了。

立马转身回书房,张开小?手,抓起?方才?写满大?字的纸张,撒开小?脚丫子,颠颠就往郑明存身旁凑。

孩子的心思?都在字上,浑然没注意到郑明存脸上的愠色,只满脸童真?,眸光晶亮地手中的纸张递上前去,想要?像以往般一样,在郑明存面前获得认可。

“父亲不在家中的这段日子,辰哥儿没有顽皮捣蛋,都有在乖乖学习练字,父亲瞧,我写得字是不是比以往更好些了,就连夫子都夸哩。”

自从辰哥儿出生,这四年多来,郑明存一直将这孩子视如?己出,悉心教导,将父亲可以为?孩子做的所有事,他一件不落,几乎全都做了。

可以说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可现在。

望着眼前这张与自己完全不相像的脸,心中想着他身上的聪明伶俐,是来自另一个人的血脉,依稀在孩子脸上瞧出李秉稹的几分影子……

郑明存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一把夺过辰哥儿手中宣纸,直接将其撕到粉碎,然后将那些纸屑,全都猛力砸在了辰哥儿脸上。

面色铁青,暴跳如?雷道。

“好什?么好?

写成这幅稀烂样,也敢呈到我面前来?罚你今夜不准用?晚膳!”

辰哥儿一个不到四岁的懵懂幼童,作?为?容国?公府的嫡孙,从来都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疙瘩般的存在。

更何况郑明存向来对他慈爱有加,重话?都未曾说过几句,更不要?说如?此厉声叱骂了。

孩子当下就小?嘴一瘪,大?颗大?颗的金豆子,由眼眶中掉了下来,原还只是委屈啜泣,后来实在没忍住,扑倒在身后跟着的乳母怀中,哇哇嚎啕大?哭。

下人将郑明存回府的消息,传到了徐温云身前,她匆匆由寻蘅院赶了回来,一踏入庭院,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幕。

此时辰哥儿遥遥望见母亲,便抛下乳母,踩着石阶,大?老远跑过来,栽在徐温云的怀中,委屈地蹭着母亲的衣襟就是一通哭。

眼见孩子小?脸哭得皱巴巴的,眉眼鼻头都通红,徐温云也是一阵心疼。

她抬眼望着房中面色阴沉的男人,以及散落一地白纷纷的纸屑,自然是什?么都明白了。

错肯定是郑明存的错。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对着辰哥儿撒气,可徐温云不欲当着孩子的面与他争执。

所以徐温云只将孩子搂在怀中好生安抚,轻抚着他的脊背,抬起?指尖拭去他脸上的泪珠。

只道,“毅哥儿得了几件稀奇玩具,正要?唤你去寻蘅院呢,辰哥儿不妨去看看?”

说罢,徐温云便给乳母使了个眼色,示意将孩子先抱下去。

可谁知辰哥儿却从母亲怀中挣了出来,轻摇了摇头,虽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啜泣着,却好似极力在控制情绪。

复又扭身,走了回去。

孩子很是伤心失落,抬着小?手不断擦着眼泪,脚底下的步子也有些漂浮,可还是走回到正房中。

他扑倒在郑明存膝上,童稚的声调中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抽抽嗒嗒道。

“父亲莫要?动怒。

都是辰哥儿的错,是辰哥儿的字写得不好,惹得父亲生气了,辰哥儿以后不贪玩儿,我这就回书房中,再写一张。”

这举动,一时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郑明存原本心中还有着滔天怒火,却因着孩子如?此熨贴的行为?,而又生出万千颓丧懊恼……他方才?究竟做了些什?么…

看着眼前稚萌乖巧的儿子。

望向施施然站在庭院中,通身清冷,眉目如?画的妻子……

郑明存忽然就意识到,这难道不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有的安宁与馨然么。

他绝不能失去眼前这一切。

这已经是他拼尽全力,费尽心机,最接近正常人的理想生活状态。

他不允许这一切破灭。

也不能容忍任何人将这份美好,由他身边夺走,徐温云是他明媒正娶,相知相守了七年的嫡妻,而辰哥儿是他悉心照料了四年,由襁褓中就一直养育长大?的孩子。

不管是强迫来的也好,诓骗来的也罢,既落到了他手里,那就只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呆下去。

就算那人是皇帝又如?何?

他若想来争,那便好好较量较量。

倒想要?看看,他们那月余的鱼水之欢,究竟抵不抵得过相伴七年的夫妻之情,舐犊情深四年的父子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