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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瑞达实习了将近半个月, 且惠才勉强适应了律所的工作强度。她接触到的很多业务,课本上像是讲过,但又没讲得那么明白。

尤其令她没想到的是, 她的带教是所里的负责人,大名鼎鼎的戴律师。

第一天去实习,戴永利就把她叫到办公室,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钟且惠,你是来让简历多姿多彩的, 还是真想学点东西?”

且惠不明白她怎么这么问,难道还有来这儿摸鱼混日子的?

她认真地点头,“我想学着怎么当一个律师。”

戴永利说:“那好,今天开始你跟着我, 先去行政处申请一台你的电脑,然后把我发给你的邮件打印出来,按标准格式校对一遍,格式不懂的话问一问钱律师, 鉴于你是第一次做,下午三点前给我,OK吗?”

这一长串的指令且惠消化了好久。

越到后来, 她越觉得身上有必要带支录音笔,戴老师的语速实在是太快了。

不只是语速快, 且惠觉得她各个方面都令人佩服。

戴老师总是能在浩如烟海的文件里,迅速找到她想要的那一份。手头上几十件待处理的事情,能一项一项地提出解决方案,并迅速执行到位。明明凌晨一点还在发邮件给她, 但第二天开早会,戴老师仍能精神奕奕地布置工作。

半夜累得躺在沈宗良身上, 且惠总是说:“原来当一个成功的律师,真不是会考试、写几篇优秀论文就行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累。”

沈宗良拍拍她的脸,“不是每个法律人都一定要进律所,要看你适合做什么。如果你就是喜欢搞学术研究,当然是留在学校更好。去实习,只是让你体验那份职业,最后要不要留,取决你自己。”

且惠似懂非懂地点头,“但戴老师真的很厉害,不管是业务能力还是时间管理,我要能向她一样就好了。”

沈宗良笑:“不用羡慕她,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优秀也分很多种的,将来你未必不如她。”

她忽然爬起来,披散着头发问他说:“我将来在哪儿呢?”

“告诉我,你想去哪儿?”沈宗良气定神闲地问。

且惠抿着唇想了会儿,说:“不知道。”

她想,总之不会是在你身边。

沈宗良还是那么躺着,他的手指缠绕进她浓密的黑发里,望着她的眼睛说:“长大了,在心里筹划怎么离开我,是吗?”

霎时间被说中了心事,且惠有一些些的慌乱。

她很快地眨动了两下眼睛,“奇怪,我们不是在说工作吗?”

这个晚上下着暴雨,雨水噼里啪啦搭在窗户上,又蜿蜒流下。

沈宗良的目光转向了天花板,身上一阵寒意,仿佛站在了风雨交加的庭院里。

“因为对我的家庭却步,你以后都不想在我身边了,我有没有说错?”

他的声音是幽冷的,像从深不见底的古井里冒出来。

且惠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下来,“没说错。”

她望着他的脸时,不敢也不忍心这么对他说话,只好不去看他。

半天了,才听见沈宗良宽和地说:“我理解,那么一个尖酸的沈夫人,你会怕很正常。可是小惠,我要告诉你,我的事只有我自己能做主,你懂吗?”

她蜷着身子,很快就点了点头,“懂。”

沈宗良的头枕在手臂上,他笑了一下。

这么快的反应,他都怀疑她是否听清了自己在说什么。

但有些话不得不和她讲明,已经说到了这里,只好再说下去。

沈宗良说:“倘若你要离开我,只有一个原因我能接受,就是你不再爱我了。除此之外,我都不会答应的。”

说到“不再爱我”的时候,沈宗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连胃也跟着敏感地痛了起来。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自己那样的下场很可怜,可嘴上还要装出平静的样子,说这个原因他能接受。

他在这一刻里声线的颤抖,被且惠敏锐地捕捉到了。

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鬼知道她是怎么听清的,但她就是听见了,听见了他的软弱、不舍。

在此之前,且惠逼自己狠下的冷硬心肠,也瞬间软了下来。

她特意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睡,这会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整个人伏在他身上。

且惠吻了吻他的脸,“你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吗?为什么会这样胡思乱想?”

“的确是我的想法出问题了,对吧小惠?你不会不爱我。”

沈宗良紧紧地抱住她,用尽了手臂上的力量,像已经失去过了一次。

且惠被他勒得快窒息了,“对,对,你先松开一点,我没办法呼吸了。”

沈宗良放开她,手却把她的头带到近前,“你今天还没有说爱我,为什么不说了?”

“我爱你,沈宗良,”且惠俯身下去温柔地吻他,“我将永远爱你。”

她没有骗他。

且惠确信,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但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他。

沈宗良闭上眼,沉浸在她给的莫大安慰里。

他的女孩被教得很好,察觉出了他的脆弱和难受,会这么乖巧地来吻他。

卧室里响起轻微的水声,沈宗良明明躺着,吻她的力道却比平时都凶。

且惠软在了他身上,“不是说,明天要赶去开早会吗?”

光是被他这么吻,已经让她浑身打哆嗦,拼命夹紧了腿。

沈宗良用毯子裹住她,“我能起得来,没事。”

虽然是七月份了,夜里空调开得这么低,他还是担心她着凉。

他吻着她的脸,哑声说:“是你自己上来还是要我抱?”

且惠头摇得很剧烈,“我不上去,会弄得到处都是。”

沈宗良抱着她翻了个身,抬起她埋了进去,“那就是要抱。”

且惠在枕头上乱抓了两下,忽然又满又胀的感觉,令她短促地低呼了声,婴儿一样,出于本能的口欲,含住他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指。

她被沈宗良紧紧包裹在毯子里,像一只年幼的白鸽被关在罩着黑布的笼中,突然失去方向感,剧烈又惊恐地胡乱扑腾。

没多久,沈宗良俯身吻她的耳垂。

他嗓音沉哑地道歉,“我有点控制不住,小惠,有没有弄疼你?”

“没......没有。”且惠舒服得泪水涟涟,摇头时打湿了他的脸。

除此之外,她说不出了任何话。

这个下着雨的深夜,她在连续性的失神里疲倦地睡了过去,房间里充满暧昧的气味。

天亮以后,沈宗良起身时她是有点知觉的。

且惠迷迷糊糊地问他,“就已经是早上了吗?”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才刚刚躺下去呢。

沈宗良有条不紊地系着袖扣,亲了亲她,“早上了,我去开会。”

她迷迷糊糊来抱他,沈宗良只好停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俯下身,双手揽住她。

且惠柔软模糊地问:“你都没有睡多久,会不会很困?”

他弯着身子失笑,“不会,我没你那么重的瞌睡。”

“路上小心唷。”

周六的会,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有特别重要的事,无非是宣读一些新政策、新精神。

因此,人到的稀稀拉拉不说,还都顶着一张萎靡脸,想到散会后就有文件发下来,更没谁认真听了。后排其他单位的,看前面坐着的主要负责同志都是如此,也愈发散漫。

沈宗良坐在第一排,会议记录本摊在面前,手边一个陶瓷杯和一个玻璃杯,陶瓷杯里泡了茶,玻璃杯装着纯净水。

他西装笔挺,坐姿端正,倒是神采昂扬的模样。

只是听着冗长枯燥的稿子,脑海里时不时的,就冒出一些与会无关的念头。

比如,上面讲到今年“放管服”改革成效显着时,沈宗良低头写了一行字,忽然就听见一声突兀的、柔软稚嫩的叫声。他手上的笔顿了顿,茫然抬头看了眼四周,还是那些人没有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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