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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别说:“好。”

他轻而易举用灵流轰开了满庄妖物,腰间长刀出鞘,瞬间捅入了付谨之胸膛。

朝别声音很低,宛若气音,轻飘飘传入付谨之耳内。

“——你知不知道,是你,亲手害了他们?”

付谨之脸上还保持着惊异与一点看到希望的?期冀,却在刀尖深深没入胸膛后,眼中那?点光芒逐渐黯淡。

他再问不出一句话,唇角溢出血沫,随着朝别抽刀,鲜血汩汩涌出,身体倾倒,与满地的?艳红混杂在一处。

无数妖物见此场景,骤起暴动,朝别周身气场泛涌,重新抽刀而上。

其余诸位修士,同样随他去与妖物对战,许是付谨之已然倒地,这些?妖物竟再没什么?一战之力,轻易便被杀灭得干净。

朝别回过?身,握着刀柄,神色苍白,目中哀痛。

“多谢各位及时赶来,虽未能阻止付谨之与妖物勾结,但幸好没让他成功脱逃,使其伏诛……我虽不是庄内之人,却深受庄主照顾,如?今此事已结,还望各位,能让我……最?后送庄主一程。”

不乏有人赞叹他的?大义:“你是付谨之带来庄内,却愿意为了世间正义而选择亲手杀害自己好友,朝兄实在值得钦佩。”

“是啊,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想到……这付谨之竟会?为了一己之私与妖族勾结,连自己的?父亲,宗门都要陷害……”

“毕竟妖丹的?诱惑实在大太了,顶不住也无可厚非,幸而有朝兄告知,才没能让这魔头计划顺利。”

朝别一一谢过?,面色沉痛,只道太过?哀伤,望众人能让他自己处理,这才又送了这些?门派之人离去。

他在满地狼藉中站了许久,最?后弯下身子,扛起唯一伤害留着“全?尸”的?付谨之,哼着家乡小调,缓缓往庄内走去。

*

付谨之伤得很重,醒来时,眼、耳、口、鼻处皆往外淌血,似乎不能视物,也不敢相?信自己仍旧活在世上,缓慢地抬手向?外摸索。

一块冰冷的?硬物被塞到他掌心。

付谨之一点点抬起头,朝别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睡得如?何?”

付谨之嗓音极哑,像是暴晒过?又撕裂的?河床:“朝……别?”

他嗓音太轻,朝别侧过?耳朵,辨认好一会?,才应道。

“是我。”

付谨之要挣扎起身,却又无力,只得向?着声音方向?膝行几步,慌乱求助,“父亲,母亲,大典,朝别,快去救……”

最?后一刻的?记忆倏然回笼,便又怔怔后退,颤声错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掌心覆上他手背,让付谨之清晰感受到手中物件存在。

付谨之匆乱地去摩挲那?件硬物,只一下,便清晰辨认出那?是朝别小时曾赠予他的?骨坠,重重呛咳数声,吐出一大口血沫。

“是你,是你……”付谨之睁着茫茫然地双眼,去寻找朝别方向?,“你,你来找我了……”

“后悔吗?”朝别掌心移上脸颊,逼着已然无法视物的?付谨之仰起脸面对自己,“我的?家人,也是这样死的?。”

朝别话语听不出感情,指腹摩挲着付谨之脸上渗血的?伤口,“如?果不让你也亲身体会?一下这种感觉,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死……了?”

“死了,”朝别道,“没有一个活口,你们流云山庄杀的?。”

付谨之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很快,意识到什么?,艰难地撑着身体,凭借声音来处,一点点摸索着爬到朝别脚边,额头重重嗑在靴面上。

“是我,是我对你不住……”付谨之鬓发散乱,因着血液沾黏干涸,整张脸极为狼狈可怖,早已没了从前清秀雅俊模样,“可为什么?,你不早一点说,我可以,我可以补偿你的?……”

“补偿?”朝别笑了一声,“要给我什么?,金银钱财,还是名声地位?我这十几年,你轻轻补偿二字,就能抹平一切吗?”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无可挽回,可这些?年,我将你当做至亲对待,”他声音变得细小,近乎无措地喃喃,“我父亲,也将你不薄……”

“闭嘴!”朝别忽而暴怒,抓起付谨之头发,将他连同脑袋一起拽扯起,声色俱厉地质问,“你怎么?还敢再提到付成海?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那?猪狗不如?的?爹商议什么?吗?”

他咬牙切齿,心口一阵热血兀地上涌:“你不仅背叛我,你爹也嫌弃我,只因为一个宗门施压就将我随意交出去。那?三日我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他们用鞭子抽打我,种种手段折磨我,更是骂我如?犬豕彘猪,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你甚至还想要我性命……我将你当好友,你将我当什么?,一个仆人,随手丢弃之物?还是一条狗?!”

越说便更为愤然,将他发丝重重一甩,推倒在地,付谨之咳嗽数声,鲜血从五窍而出,蜷起身子在地上发颤。

“朝别……”付谨之撑着身体,低低唤了他一声。

“闭嘴,闭嘴!不要再叫我!”

朝别猛地踢了一脚桌子,不愿再看他一眼,他背过?身,闭上双眼,心中愤意难平,双拳掐入掌中,痛楚同样蔓延至心口。

他冷冷开口:“我不会?杀你,你就这样活在世上,感受和我一样的?痛苦吧。”

良久,屋中陷入沉默。

随后,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付谨之重复着这几句话,不知是对家人,还是对朝别。

一遍又一遍。

他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你。”

朝别依旧没有回头,他手掌握得发痛,青筋迸在小臂上,仿佛屏着那?口终于?大仇得报的?气,终于?畅快,终于?称心如?意。

直到声音渐小,消失不见。

屋中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静得能听见屋外风吹叶动之声,窸窸窣窣,混杂几声断续鸟鸣。

朝别讽刺笑了一声,转过?头,脸色骤变。

柔软的?衣物铺落在地面,蜷成一团雪似的?白,尚带着斑斑点点的?红。

付谨之就这般平静倒在地上,眼,鼻中的?血已经?不再流淌,整个人如?同死物没有一丝半点生机。

不知为何,朝别去探他脉搏的?手臂有些?颤抖。

指下平静的?柔软的?皮肉昭示着再真?切无误的?信息——这具身体连同元神,早就被付谨之自曝毁去,一切空空如?也,如?今剩下的?,也不过?一具空荡荡的?肉身。

“起来!说话!”朝别再一次气愤,抓起他头发,面色狰狞地瞪着付谨之,“别在我面前装!”

对方没有反应,掌下触感的?脑袋与身体就像一个柔软的?沙袋,轻易能在掌中晃动。

隔了很久,朝别眨了眨眼睛,才确认付谨之真?的?死了。

骨坠上的?红绳缠在付谨之几个手指上,随着尸体晃动也一并?在空中摇摇晃晃,朝别猛地扯了过?来,绳线也就啪地一声断裂了。

“你活该,”他唾了一口津液,狠狠骂道,“你根本,不配拿我的?东西。”

“你倒是聪明,知道活着,会?被我折磨,干脆选择了个最?快的?解脱。”

“是我大意了,就该留着你爹,留下几个人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看着付谨之七窍流血,肮脏污秽的?脸,又一声,一声地放声大笑起来。

十五年,足足十五年。

终于?报仇了,那?一日全?族覆灭,亲人死在眼前的?痛苦,也让付谨之尝了一遭。

朝别面上是难以言喻的?开心和畅快,恨不得拍手称赞:“也好,也好,死了也好……你活该啊,付谨之,你早该死,在十五年前,你就该死了……”

他用力将朝别尸体丢到一边,恶狠狠踢了一脚,随后跌撞着,靠桌案一脚缓缓坐在地面,眼眸眯起,轻蔑地看着窗外夕阳余光下,被自己亲手毁灭成断壁残垣的?流云山庄。

薛应挽胸中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闷燥与痛苦,像是朝别的?心中冒出一个黑色旋涡,内里?是无穷无尽,如?何也填补不上的?莫大空虚,要将摇摇欲坠的?朝别吸入旋涡的?中心,将他与这座塌塌的?流云山庄一起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