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95】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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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婳愣怔了一瞬,方才起身:“殿下万福。”
亭中并不比外头暖,裴琏将伞递给侍卫,看向眼?前一袭绛纱色羽缎对?衿袄裙的小娘子:“这么冷的天,怎么想到在这喝茶?”
明婳眸光闪了闪,抬头道:“这边景致好,边赏雪边喝茶,也算是一件雅事?。”
裴琏:“……”
的确是雅事?,但他所了解的谢明婳,并不是这等追求风雅而白白挨冻之人。
视线落在她雪白脸颊上那道仿若熟睡而印出?的红痕,他心底蓦得浮现个猜测。
想欣喜,又?很快压住,怕是自作多情。
“若不介意,孤也讨杯茶喝。”裴琏走?上前。
明婳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神色自若,不像是挨打受骂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
本想走?了,见他主动过?来搭话?,忽然也有些好奇,父亲到底因?何事?大清早找他。
于是她抬手?:“你坐吧。”
裴琏坐下,婢子很快给他倒了杯茶水。
才等他喝一口,明婳就迫不及待问:“你怎么从我父亲的书房里出?来,他找你有事?吗?”
套话?套的如此明显,裴琏心下那个猜测又?坐实?两分,嘴角也不禁轻翘。
但很快又?敛起,他隔着悠悠茶雾看着她:“想知道?”
明婳心说,废话?,不想的话?问你作甚。
待对?上裴琏那似笑非笑的黑眸,她便知这男人故意在卖关子,吊胃口。
“爱说不说。”
明婳嘁了声,作势要?起身:“当谁稀得听。”
裴琏拉住她的手?腕:“孤又?没说不说,问一句怎就急眼?了。”
明婳瞥他:“你松开。”
裴琏:“你坐下。”
明婳:“你先松。”
裴琏却是不松,只抬眼?扫过?亭中一干人,道:“退下。”
侍卫自然退的很干脆,采月等人面露犹疑,待裴琏第?二眼?扫来,也纷纷噤若寒蝉,忙低头要?退。
“谁叫你们退下了!”明婳气?急。
裴琏握着她的手?道:“也不是谁都像你这般胆大,敢忤逆太子。”
话?落,明婳就瞪了过?来,裴琏抿唇,道:“你不是想知道岳父与孤说了什么?事?涉军机,不可外泄。”
听到这话?,明婳便也不好再拦着了。
很快,其余人都远远退下,唯有他们二人在这亭中。
直到明婳坐下,裴琏依旧没松开她的手?,反而握进掌心里替她揉搓:“手?这样凉,怎的还在外头吹风。”
“我乐意,要?你管。”
明婳抽了几?次没把手?抽回,干脆权当他是个暖手?套,只追问起正?事?:“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是长安出?了什么事?吗?”
战事?一旦发起,瞒也瞒不住,裴琏斟酌一二,遂将密函中的事?说了。
信函中主要?提及两件事?,其一是八月里,东突厥使团来到长安,就刺客阿什兰一事?,给大渊一个交代。可使臣到达不久,其中一名使者便暴毙于西市,东突厥使团大怒,宣称是渊朝的报复,索赔黄金万两,丝绸万匹、茶叶药材等若干。若不答应,盟书作废,东突厥将举兵来犯。
其二则是西突厥受到东突厥挑拨离间,认为他们的质子也是被大渊所害,要?大渊给予赔偿。
这摆明了是这两突厥可汗联手?耍无赖,永熙帝必然不会答应,甚至在密函之中直称这两可汗为“两贼孙子”,足见其怒火。
“这也太不要?脸了!”
明婳也气?得重重拍了下桌子,柳眉紧拧:“这是把我们大渊当冤大头吗?那个东突厥贼喊捉贼,明明是他们先派人来刺杀你,竟还倒打一耙,说我们报复他们?我看他们那个使者就是坏事?做多了,被雷给劈死的!”
“还有那个西突厥,简直是白眼?狼!这八年来双方和平相处,开设榷场,互通有无,各取所需,这不好吗?吃饱了撑着非得跟东突厥人一起讹诈!看来姐姐说得对?,突厥人没一个好东西!”
新仇加旧恨,明婳越想越觉得可气?,攥拳恨恨道:“果然不能对?他们心慈手?软,最好一次全灭了,才能杜绝后患。”
裴琏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浓眉轻挑:“这话?可不像你会说的。”
明婳抬头:“嗯?”
裴琏道:“你一直是个心软之人。”
明婳怔了下,而后肃容道:“我是心软,却也要?分人。”
“在战场之上对?敌人手?软,便是对?我们自己人残忍。再说了,我们大渊天朝上国,一向是以和为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如今是他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上赶着要?挑事?,这要?是不打回去,真当我们是脓包冤大头呢?”
“打,肯定要?打!最好能一次摘了那吉栵可汗的脑袋!那家伙坏得很,杀了我们好多将士!我父亲和军营里的叔叔伯伯们提到他,都恨得牙痒痒呢。”
明婳斗志昂扬地说了一通,忽又?想到什么,看向裴琏:“若是起了战火,你是不是得回长安了?”
裴琏抿唇不语。
明婳见状,还有什么不懂。
她稍敛情绪,垂睫点?了点?头:“是了,你为储君,打仗这样大的事?,你是得回去帮衬陛下。何况真打仗了,边境也不安全,还是待在长安更稳妥些……”
“明婳。”
裴琏唤了声,握着她的手?也攥得更紧:“你当真不愿再给孤一次机会,随孤回长安?”
雪天寒冽的空气?里,似有梅香幽幽。
迎着男人幽深而专注的目光,明婳忽的想到昨日姐姐说的——
「你个傻子,你的药水已经显灵了,还不赶紧抓住。」
裴琏也与她说,「我的心已经在你手?中了。」
他的心。
裴子玉的真心。
可是,人的真心能维持多久呢?
万一他变了心,她该怎么办?
姐姐说的对?,赌真心实?在太难了,或许走?到今日,便是他们这段姻缘最好的结果吧。
“我不回长安了。”
明婳将手?从男人温暖的掌心抽了出?来,她看着他,神情平和:“我的家在北庭,我的爹爹阿娘、哥哥姐姐都在北庭,若是太平时?候,倒也无所谓。但战事?将起,我想陪着他们。”
“裴子玉,你回长安吧,那里是你的家,有你的亲人,有你的朝廷。”
“你与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因?着一封圣旨才捆绑在一起,而今缘分尽了,尘归尘,土归土,你我也该回到各自正?确的道上了。”
望着空落落的掌心,裴琏的心好似也空了一块。
再看明婳起身离去的娇娜背影,胸间又?好似被什么沉沉堵住。
这种又?空又?堵的矛盾滋味宛若一把拉扯的锯,一下又?一下锯着心脏,血肉绽开,鲜血淋漓。
直到那抹鲜亮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大雪中,他独坐亭中,冷白脸庞无波无澜,浑身的血液却像是被这刺骨的风雪冻住一般,冰冷、麻木、迷惘、困顿,以及——
雪落进心底,湿漉漉的凄冷,与无边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