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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因着?战火将起, 永熙二十六年的这个年节过?得并不热闹。

若只是东突厥作乱,河北道的兵将足够对付,可现下西突厥也跟着?作妖, 肃王这边不可避免要领兵平乱。

肃王妃为此?惆怅不已:“这才?安生几年啊, 如何又要起战火了?这一日?日?的不是戎狄就是突厥, 怎就不能叫能消停些。”

这世上?多数人都在祈求和平,却总是免不了人性贪婪,挑起战乱。

肃王深知武将家眷虽不上?战场, 但她们的坚守与?忧心,不比沙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轻松。

是以将妻子拥在怀中, 温声宽慰:“离开春少说?还有两月, 何必现下就开始烦忧?且今年的雪下得这样好, 瑞雪兆丰年,明年出征定能连连大胜, 早日?凯旋。”

肃王妃能说?什么呢, 丈夫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她便是有千万个不舍, 总不能拦着?不让他去。

唯一能做的,便是替他守好后?方, 叫他能安心无忧、全力以赴地上?战场拼杀。

从前只担心丈夫, 得知今年肃王有意将长子也带去远征, 肃王妃一颗心突突跳得更?快。

她捂着?胸口, 蹙眉道:“阿狼还未成亲, 这次非得带去吗。”

肃王知道她的担忧, 思忖片刻,道:“或给他房里添个丫头?”

世家子弟往往十三四岁通精后?, 房里便会安排丫头帮郎君们通晓人事,免得他们在外头眠花宿柳,沉迷酒色。

肃王是在儿?子十五岁的夏日?,见着?他在河里与?将士们冲凉,才?意识到儿?子长大了。

那时他便与?妻子商量,看看要不要安排个丫头,免得和军营里那些大老粗去外头瞎混。

肃王妃也没想到儿?子竟然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在她心里,儿?子还是个什么不懂的小?豆丁。

夫妻俩琢磨过?后?,肃王妃物色了三个容貌娇美、身世清白?的丫头,送去给儿?子选。

哪知谢明霁一个都不要,梗着?脖子道:“阿娘还是等过?几年,给我正?经相看一位妻子吧。”

肃王妃纳罕,只当他是在她面前装老实。

回头肃王寻到儿?子,来了场男人间的对话。

肃王:“你母亲给你挑的三个,你当真一个都不要?”

谢明霁:“不要。”

肃王沉吟,问:“你血气方刚,每日?又在军营里听那些大老粗说?些不着?调的荤话,你就不想?”

谢明霁一张黧黑的脸登时红了,低头半晌,才?小?声哼唧:“想是想的。”

血气方刚的年纪,每日?晨起都支得老高,怎能不想。

肃王:“既然想,为何不要?”

“若是现下收了丫头,等妻子进门,丫头伤心,妻子也伤心,那何必呢。”

谢明霁道:“父亲与?母亲还是给我物色一位好妻子吧,等她进门,我就像父亲守着?母亲一般,一辈子也守着?她一人过?。”

为人父母的恩爱情深,做儿?女的看在眼里,自也耳濡目染,对未来姻缘也抱有十足十的期待。

肃王听到儿?子这话,心头甚慰,却也不忘提醒:“盲婚哑嫁,想要碰上?心意相通的伴,实属不易。我与?你母亲会帮你留心着?,只你自己若是遇上?心仪之人,也别?藏着?掖着?,记得来与?我们说?。”

“儿?子省得。”谢明霁应下。

这一应就过?去整整八年,而今谢明霁二十有三,还是老光棍一条。

肃王妃开始愁了:“等不及叫他自己找了,明日?初一,定有许多人家登门拜年,明日?我便给他仔细挑一个!在他出门前,给他定下来,等你们打仗回来便完婚。”

说?到这又有些后?悔,“早知今年便不去长安,或是给他定下了婚事再去,没准这会儿?媳妇肚里都有喜信了。”

孩子多,个个都是心肝肉,嫁了的愁没嫁的也愁,真真是操不完的心。

这边厢夫妻俩在发愁儿?女婚事,花厅庭燎处,年轻的儿?郎小?娘子们围坐着?守岁。

裴琏与?谢明霁坐在桌边喝酒,明婳自是与?明娓窝在一起,边磕瓜子边聊天。

“你真决定不回长安,留在北庭了?”

明娓挤在明婳身旁,与?她咬耳朵:“我看这些时日?,太子殿下消瘦不少,你就半点不心疼?”

明婳闻言,朝酒桌旁那道萧萧肃肃的月白?色身影瞥去,光从侧面看,也能瞧出的确清减不少。

“又不是不给他吃喝,他自己不多吃,瘦了能怪谁。”

明婳垂下眼,剥着?掌心的瓜子仁,咕哝道:“而且不是姐姐你说的嘛,心疼男人要倒霉,既已决定要与他分开,何必再黏黏糊糊,徒叫人误会。”

明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像是看到什么稀罕物似的,啧啧称奇:“不得了,从前怎么教怎么骂,你这脑子里就一根筋脉通月老,说破嘴皮子也听不进。而今成过?一次婚,亲身经历了一回情爱,当真是喝了孟婆汤似脱胎换骨了?嗯,可见纸上?得来终觉浅,得知此?事要躬行?。”

明婳听出这话中揶揄,握拳锤向明娓,笑嗔道:“姐姐!”

明娓笑了笑,也适可而止,没再继续打趣,只搂着?明婳的肩膀,笑眯眯与?她说?起去波斯遇到的一些趣事——

其中提得最多的,莫过于一个欠她一条命的俏和尚。

“那和尚啊,原是伽师弥罗国的王子,据说?他一出生便有佛光显现,手指也掐成佛印状,三岁能背经,五岁能讲经,八岁便能译经了,你就说玄不玄乎!”

“哇,这么厉害,真的假的?”

“反正?他的侍从们都是这样吹他的,我可不信。但他长得实在俊,眼睛还是那种猫眼儿?似的,透着?深蓝色,特别?好看……我也是看他长得好看,才?愿意花银钱买贵价药材将他救回来,但凡他长得丑点,我可不救……”

姐妹俩聊得不亦乐乎,时不时有欢声笑语飘到酒桌这边。

谢明霁单手撑着?下颌,往榻边那里看了眼,醉酒的脸庞挂着?笑意:“她们俩真好啊。”

裴琏闻言,也回头看了眼。

也不知明娓与?明婳说?了什么,明婳一只手掩唇,两只乌黑眼珠子瞪得溜圆,一副好奇又害羞的惊愕模样。

除夕夜辉煌明亮的烛光下,那娇美的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笑意,自在又放松。

“是,真好。”

裴琏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再次搁下,视线又不自觉地落向那道柿子红的明艳身影。

光阴似箭,又是一年除夕至。

他还记得去岁除夕,为了陪她过?年,他日?夜兼程赶回幽都县。

那夜的天色漆黑如墨,他风尘仆仆踏进那温暖馨香的内室,第一眼便见到铺满柔软锦缎的摇椅上?躺着?一只小?醉猫。

那只小?醉猫还扯着?他的袍子,迷迷糊糊把他当做狐狸精。

而那夜,他也抱着?她,做了许多狐狸精会做的事。

娇妻在怀,温香软玉,当时只道是寻常。

现如今,心上?人就在不远处,却只能和舅兄干坐着?喝酒。

“子玉,我是真拿你当自己人,才?放心将妹妹交给你的,可你怎么就……嗝。”

谢明霁醉醺醺打了个酒嗝,再看对座的裴琏,两只眼睛也不知是被酒气还是被不忿熏得通红:“你怎么就舍得那般对她?我家妹妹那样好的一个小?娘子,全天下再挑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了,就连娓娓……嘘,我们悄悄说?……在我心里,就连娓娓都比不得婳婳好。”

大抵明娓性子更?强些,虽是妹妹,同时也是姐姐,许多事不会让人操心。

但明婳不同,明婳养得太娇了,那颗心几乎不沾染半分?世间的尘埃。

“这样好的妹妹给了你,你却不懂珍惜,你活该,嗝,活该没媳妇儿?。”

“……”

裴琏看着?醉酒的谢明霁,仿佛看到幼年时,那个热情又率真的阿狼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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