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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皇后为?人处世,那是没得说。当初让你嫁来,我也是想着有她在?,不必担心你会被婆母磋磨,遇到事她也会尽量护一护你。只可惜你们这些?小儿女缘分太浅,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没办法。”

肃王妃面露感?慨,又有些?唏嘘:“若长乐公主是个皇子就好了,就她那性子,你们俩在?一起,我也不用愁了。”

明婳知道此番母亲为?了她,当真是欠了皇后一个很大的人情。

“阿娘,是女儿不对,叫你操心了。”

“傻妮子,说这种话。”肃王妃抬手,捏了捏明婳的鼻尖,无奈轻笑?:“谁叫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呢,我不操心,谁来操心。”

“阿娘最好了。”

明婳将脑袋靠在?肃王妃的肩头,亲亲蜜蜜撒了会儿娇,又想到什么般,问:“那我现下算是自由身了么?”

轿辇四周悬挂的轻纱被风吹得摇曳,肃王妃眉眼略显迟疑:“若是皇后能说服陛下点头,那便是了……”

是了,差点忘了永熙帝才是最终拍板之?人。

明婳与?这位皇帝公爹接触的不多,在?这之?前她眼中的永熙帝是个仁厚宽和?、爱护妻儿的好君主、好男人,但知晓帝后过?往的纠葛后,再看?永熙帝,明婳的感?观就有些?复杂了。

或者说,人性本就复杂,有美好的一面,自然也有阴暗的一面。

“皇后娘娘能说服陛下吗?”明婳有些?忐忑。

肃王妃柳眉微微蹙着,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瓦蓝湛明的天空,轻声呢喃:“应当能吧。”

她无法揣测圣意,却相信皇后不会让她失望。

傍晚时分,红霞如?绮。

晚风轻拂间,永乐宫满墙花影颤动,暗香在?这绮丽霞光里弥漫。

处理完一天政务回来的永熙帝得知儿子儿媳在?闹和?离,妻子没与?他商量便同意了此事,顿时只觉额角抽疼,心口发堵。

“这样大的事,你就这样答应了?”

永熙帝捂着胸膛坐在?榻边,抬眼看?向灯火辉煌的殿中。

皇后和?太子,一前一后站着,母子俩垂眉沉默,气质是如?出一辙的清冷,更是觉得头大如?斗。

这一大一小俩活祖宗。

大的他舍不得说重话,抬手将人拉在?身旁坐下,只横眉冷竖看?向小的:“朕让你带明婳出门,原是想着你们小俩口在?路上好好培养感?情,最好回来肚里还能揣上一个,让朕与?你母后当上祖父祖母。你倒好,娃娃没有,媳妇也跑了!”

“那样好的一个媳妇啊,既温柔又体贴还满心满眼全?是你,都这样了,你还能将人气跑了?裴琏啊裴琏,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你但凡拿出半分放在?政务的心思花在?明婳身上,现下夫妻美满,一家子其乐融融,又何至于有今日?这下场!”

永熙帝越说越气,再看?面前那一动不动的颀长身影,平日?觉着萧萧肃肃如?松如?竹,怎么看?怎么满意,今日?再看?,木头,就一块无可救药的臭木头。

想他当年为?了挽回皇后的心,费了多少气力,蹉跎了多少年,为?着让儿子有个美满婚事,他千挑万选寻了个重情重意的好娘子,谁知自家这个竟如?此不争气,娶进门的媳妇都能气跑了。

当真是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

永熙帝这边气得胸膛高高起伏,皇后淡淡瞥着他,也没打算宽慰。

毕竟若非他乱点鸳鸯谱,又哪来这些?事。

再看?那始终沉默的长子,皇后心下叹了口气,清婉面庞却是一片冷静:“子玉,我这般决定,你可有异议?”

裴琏默了两息,道:“儿臣无异议。”

话音方落,永熙帝急了:“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这么好的新妇,说离就离?是,你伤了人家的心不假,但你不是还在?喘气?想办法与?人赔罪,将人追回来啊!脖子上长那么漂亮一脑袋是摆设不成??”

皇后:“……”

裴琏:“……”

沉默一阵,他看?向永熙帝:“儿臣与?她赔过?罪,也尝试挽留,但她心意已决,强扭的瓜不甜,儿臣尊重她的想法,放她归家。”

这句“强扭的瓜不甜”一出,永熙帝的气势霎时灭了一大截。

他疑心这竖子是在?内涵他,余光往皇后冰雪般的面容扫过?,果?见她长睫低垂,神色难辨。

“阿妩,你为?这事操心了一整日?,不然先回寝殿歇息,我来与?子玉说。”

“你要与?他说什么?”

皇后淡淡掀起眼帘,望向永熙帝:“我看?现下这样,就已是最好了。”

明婳不似她当年,背后可有北庭、陇西的百万雄兵撑腰,且就冲着她与?肃王妃的旧日?交情,她也绝不可能由着永熙帝给儿子出昏招,步入他们当年的后尘。

多年夫妻,历经生死,永熙帝一眼便看?出妻子眼中的泠泠坚持。

霎时也不再多说,只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朕不是那个意思。”

皇后不依不饶:“那你是何意思?有什么我不能听的,还得岔开我?”

永熙帝语塞。

吵架这事,年轻时吵不过?,中年了不敢吵。

帝后之?间的气氛一时略显紧张,下首的裴琏眸色黯了黯,抬袖拜道:“叫父皇母后为?儿臣之?事烦忧,乃是儿臣之?过?。”

“婚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示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是儿臣辜负了明……谢小娘子,而?今走到这一步,也是儿臣应得的,儿臣认了。还请父皇母后莫要再为?此事争执,一切便依照母后与?肃王妃的意思来办便是。”「1」

在?帝后若有所思的注视之?下,裴琏平静掀起眸,道:“才将回朝,东宫积压了一堆事务要忙,此行去河北道的奏疏还未整理,两位尊长若无其他吩咐,容儿臣先行告退。”

帝后:“……”

殿内一片阒静,无人出声。

良久,裴琏深深一拜,自行离去。

直到那道高大的朱色身影消失在?灯火通明的金殿之?中,帝后仍是长久的沉默。

“荜拨——”霞影灯后的灯烛爆了一声,永熙帝拧眉,看?向皇后:“他新妇都要弃他而?去了,他怎的还没事人一般,操心政务?”

皇后抿着朱唇,没出声。

永熙帝:“难道,他不喜明婳?”

不等皇后答,永熙帝自问自答地摇头:“不可能。若不喜欢,怎会为?她罔顾生死?午后我召见戴春晖,问过?子玉的伤势,你可知那伤势压根就不像子玉说的那般简单。”

永熙帝抬手在?胸口比划着:“那毒镖离心脏不到两寸,戴春晖说他下刀子时,满脑子都是他戴氏九族的人头。”

永熙帝了解他这儿子,一个有宏图伟志的储君,绝不可能为?个女子而?枉顾性命。

除非那女子在?他心底,比命更重要。

像是沈氏之?与?谢伯缙,李妩之?与?他裴青玄,谢氏小女在?裴琏心中,地位匪浅。

可这样重要之?人,琏儿竟轻轻松松放她走了?

哪怕不强留,起码做点什么拖延时间,多争取些?挽回的机会才是。

永熙帝忽然觉得,他也琢磨不透他这儿子的心思了。

再看?面前始终沉静的皇后,脑中陡然冒出个猜想——

难道那竖子与?阿妩一样,拿得起,却也很能放得下?

就如?当年阿妩抛弃他,另嫁他人一般果?断决绝?

若真是这般……

“阿妩,子玉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说,他可真能放下?”永熙帝问。

皇后仰起脸,对上皇帝看?来的目光,恍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饶是过?去这么多年,他仍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觉着她是个顶顶“无情无义”的。

嘴角轻扯了扯,她也懒得解释,只道:“他若真随了我的心性,倒也利落,就怕……”

她没说,只往永熙帝脸上瞥了眼。

就怕随了他父皇。

嘴硬心黑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