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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

即使他不开口拒绝,我也不可能带他和全班同学吃饭,那等于坐实“他是我暗恋对象”的假消息。不愿不从的外在表现,只为证明我内在具有反抗精神。

他不知怎的便笑逐颜开:“你为了等我,所以不参加聚会?”

也可以这么讲,但我不想承认:“我是为了给廖繁木送醒酒茶汤。”

“你不是要和他保持距离?”

“我会的。”

说出来的肯定句,在我心里却打下大大的问号。十年漫长,我早已将年少时的喜欢,经岁月的粬,酿成了深爱的酒,醉得执迷不悟,做了太多太多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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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模仿过姐姐的穿着打扮,模仿过她的言行举止,以为那样廖繁木会喜欢上我。大一些,因为太在乎廖繁木,他的一句话,一个小动作,乃至他的思想,我都想揣摩清楚,渐渐地,也就失去了自我……

有些道理,不经历,永远不会懂。可一旦经历,那也是永远铭记的痛。

如果他喜欢你,你是任何人他都喜欢。相反,如果他不喜欢你,你也变成不了他喜欢的任何人。想要做他的唯一,就要先做独一无二的自己。先自爱,再爱人。

道理我都懂了,可那又如何,如韩寒所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我不知道,乐川出于什么原因许下“航空报国”的理想,而我仅仅是为了不准自己太失败,将未来人生输得一无是处。又宏伟又渺小,又广阔又狭隘,又想爱又不敢爱,对家人如此,对廖繁木如此,这便是我过往人生的写照,“矛盾”二字以记之。

沮丧来得突然令我无法释怀,又神游太虚,昏沉不醒。鼻尖飘过一阵香气,我和乐川已经坐在主教楼前的台阶上。他打包了麻辣烫,拿着串海带在我鼻子前晃来晃去,试图勾起我的食欲。

注意到他脚边摆着啤酒罐,我接过海带,说:“我从不喝酒。”

他踢踢瓶罐:“买麻辣烫送的。”

“我信你才怪。”

麻麻辣辣的海带绽放味蕾,我一下饿得像头绿眼狼,三两口吃完海带,又和乐川争食。他半点儿风度不讲,嚷嚷着没买我的份,小里小气护着打包盒死活不给。客气什么,抢啊!我双手并用扒拉他胳膊不管用,又改扯他的脖子。一不留神,衬衫领子被我拉扯得有点儿妨碍风化,隐隐约约我发现他左锁骨下缘有一行刺青。

“你看见了?”乐川敛笑,微抿着唇问。

“没看见。”我摇头。

饿死事大,趁他动作停顿,我眼疾手快取得最终胜利,大快朵颐。抢来的东西,吃起来就是香。乐川或许不饿,什么都没吃,玩着啤酒罐,但一直没打开。

“暗恋的滋味不好受吧?”他忽而问我。

类似的话上次见面他也说过,语气却大不相同,上次是戏弄调侃,这次似乎含着丝疼惜。

手捧打包盒,我笑了笑:“不太难受。”没有故作坚强。

都说暗恋太难,可有时候又很简单,不需要制造甜蜜,不需要浪漫回忆,甚至不需要他爱你。一个人,一份爱,足以撑起一片专属于你的孤单舞台,不毁,不朽。

铝罐被乐川捏得咯咯作响,他又问:“你喜欢他什么?”

“好看吧。”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很早以前,我也问过自己,那时那么小到底是喜欢廖繁木长得好看,还是喜欢他,刚好他又长得很好看。后来我才明白,这些并不重要。喜欢就是喜欢,不论基于长相,或者基于性格,最终所投入的感情都没有区别,一样奋不顾身,一样心甘情愿。

“肤浅。”乐川笑嗔,轻挑眉梢,“有我好看?”

“没你好看。”我不能睁眼说瞎话,大大方方看着他,慢声道,“廖繁木是我家邻居,我印象中,他从小到大就没有难看的时候。幼儿园没有挂过两条浓鼻涕;青春期没长过痘,没非主流过;读大学没有被传染理工男的呆板气质;工作到现在没发胖,发际线也没后移。”

“嘁!没有经历过蜕变的人,再好看也不惊艳。”乐川嗤之以鼻,但笑意不改,“他不是大你好几岁,说得好像你看着他长大一样。”

“六岁。我姐姐告诉我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乐川提到蜕变,我就想起了姜谷雨的话,“听说你初二一个暑假从胖子蜕变成帅哥,怎么做到的?”

他身子后仰,双肘抵着高两级的台阶,懒洋洋地望天,指间仍捏着未开封的啤酒罐。

“有一天起来照镜子,我问,魔镜魔镜,这世界上谁是最好看的人?它说,瘦下来你就会变成最好看的人。所以我瘦了。”

胡言乱语,我一笑了之,不再言语,也抬头仰望夜空。

月色……没有月亮,星光……没有星辰,月黑风高,果然适合与大体同眠。

“喂,小灵子。”乐川戳我肩膀,等我回头,他问,“你表白过吗?”

“当然没有。不过,我对着老家的大海喊出来过。”

那晚的夜空星光璀璨,近得触手可及,仿佛随时会落入眸子幻化成晶莹的泪。面朝大海,我用尽力气喊出“廖繁木,我喜欢你”。涛声回响又将它卷了回来,从此锁入心房,不曾开启……

走失回忆长廊,我再度沉默。

不知多久后找回自己,我转身面对乐川,轻轻地道:“我看见了。”

他似乎一直盯着我的后背,声色未动:“看见什么?”

“你的刺青。”隔空指指他的锁骨,我也感叹自己好眼力,“‘J-25’,什么意思?”

“秘密。”乐川忽地挺身靠近我,大落落送上半边脸颊,“想知道,亲我一下。”

又玩这套,烦不烦!

想完心事,填饱肚子,我拍屁股站起来:“我该回宿舍收拾收拾,准备去守夜了。你一个大男生,不用我送了吧。再见。”

乐川没说话,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恢复刚才懒散的姿势,继续仰头看天。

走出去很远,我回头,他仍旧坐在原地。身后几节台阶上多了个男生,高挑,笔直,消瘦,半边身子隐没于阴影之中。不近不远的距离,不能确定他们是否相识,只是同样望着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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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下意识地又将目光投向头顶一片黑漆漆的天,实在乏善可陈。难不成他们一个个颈椎病犯了,要么就是装逼症犯了。

回宿舍装好小书包,与舍友们依依话别,给姜谷雨发条微信,自称壮士一去兮……刚走到楼梯口,她的电话打了过来,问我真的不复还啦?

我觉得考验友情的时刻到了:“佛曰,不好说。”

“那甭说了,不复还就把你五位数的QQ号送给我吧,反正你也不用。”

听见友情碎一地的声音,我又心痛又好笑:“冲这句话,我明天一定活着去见你。”

“哎呀,试你一下而已,知道你肯定舍不得。不就是廖繁木送你的嘛,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供起来早晚三炷香得了。”

姜谷雨措辞略夸张,但说得没错。廖繁木可能永远不会知道,那个QQ号里至今也只有他一个好友。我如同最忠贞的卫士,守护着唯一属于我和他两个人的秘密花园,决不允许被第三个人亵渎。可实际上,我捍卫的不过是一片荒芜,廖繁木不常用QQ,我们到现在也没聊过几句话。

所以,我全盘接受姜谷雨毫无恶意的冷嘲热讽。

“对了,乐川去找你了吧?”听我说是,那头的姜谷雨埋怨道,“一大堆人拉了横幅,买了鲜花,专程去机场迎接他们凯旋。那家伙倒好,一出机场就溜没影儿了。看在他陪你守夜的分儿上,我原谅他。”

我脚下一顿,下意识地望去几步之遥的宿舍门外。察觉到自己仿佛有所期待,我又慌忙收回视线,很无所谓地对姜谷雨说:“你想多了,他应该已经回学校了吧。”

“哦,不意外。他一个从不看恐怖片的人,陪你去守夜难度级别太高。行了,我给他打电话,都等着他庆功呢。”我正准备道别,只听姜谷雨又补充道,“你别多心。他们无人机协会是和尚社团,看我们汉服社女生多,非要联谊。要不是冲着乐川,我们社的女生谁愿意和……灵均,我好像说错话了,不该解释,越解释越黑。”

我听得一笑:“行啦行啦,我有什么好多心的,你忙吧。”

姜古雨不提倒好,一提,我觉得自己今晚对乐川过分了点儿。既被他看穿我打算爽约,又没能请吃饭帮他庆祝,最后还丢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地望天……不觉有点儿内疚,至少出于礼貌,也该打个电话问问是否平安回校。

我想着走出宿舍楼,便看见易子策朝我迎面而来,手里拎着个保温杯。来到跟前,他却一语不发,面上带着惯有的冷清,静静与我对视。

“你找我?”我不确定地问。

他直接递来保温杯,平淡道:“甘麦大枣汤。”

“怕我被吓得情志失调,疯掉啊?”我没接,难得易子策有次人情味,故意逗他道,“这个时候良心发现来向我示好,晚了!我们的感情已经破裂了!”

大概没料到我的反应过激且矫情,像拿他当求复合的男友,易子策呆呆发了会儿愣后,收回手,越发冷淡地说:“你不要,我拿回去还给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