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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家,喻即安。◎

喻即安比原定的回国时间推迟了半年, 在容城入冬时才回来,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梁臻。

过去的两年半对于喻即安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段日子。

斯克里普斯研究所不愧是国际一流的研究所, 研究者是这里得天独厚的资源, 喻即安跟梁满形容这是:“是比阳光,海浪,落日和海豚,还要得天独厚的存在。”

毕竟自然美景任何人都能享受到, 而跟顶级专家坐在一起讨论问题, 解决问题的机会, 只属于研究所里的人。

在这里, 喻即安每天都可以听到高质量的讲座, 主讲者除了本研究所的专家, 还有外请的专家。

他每天都要抽时间,拿着笔记本去听一场讲座, 不管什么主题,只要他对题目感兴趣,就会去听。

研究所所有人都认识他, 那个很喜欢听讲座的来自东方的英俊小伙, 他看主讲者的眼神, 热烈得仿佛是在看自己的爱人。

实验室的老板史特林教授也每一两周就会请一位专家来做讲座,而且要求所有人都必须提出问题, 这对喻即安来讲, 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首先英语并不是他的母语,尽管口语也不错, 但还没达到运用自如的地步, 要完全听懂讲座并提出有质量的问题还是有相当难度的。

他只能让自己笨鸟先飞, 提前做功课。在某个专家来之前,他要提前把对方的研究方向,和发表文章都查一遍,对他要讲的东西有一个基本的了解,然后提前准备好要提的问题。

问题不能只准备一个,因为很可能在他抢到提问机会之前,这个问题就被别的同事问掉了。

所以他需要认真地阅读对方发表的文献,从中找到自己疑惑的点,记录下来,然后在会上根据当天讲座的内容进行删改。

这种操作很麻烦,但极大地扩充了喻即安的知识量,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从一开始需要提前花大量预习、准备问题,然后争取第一个提问,到后来,他需要花在预习上的时间越来越少,提问的问题也不一定是他原来准备好的,而是听对方分享的过程中思考出来的,他的语言障碍也越来越小,最后练成了一口地道的美音。

到这个时候,喻即安就知道,自己终于能在完全理解和思考之后,真正提出有价值的问题了。

史特林教授很喜欢这个来自中国的年轻人,评价他是:“你很有你们民族的优点,努力,能吃苦,聪明,像海绵一样,我很看好你的未来。”

这是一个在工作中笑面虎式的小老头,留着卤蛋头和络腮胡,对工作要求极高,能得到他的夸奖并不容易。

梁满常去看他,也和他保持着每天一通视频电话的节奏,因此很了解喻即安在美生活的点滴。

用她的话说,喻即安在斯克里普斯研究所的这段时间,“就像老鼠掉进了米缸,妈呀,一看全都是最爱的大米,美晕了美晕了。”

实验室的研究员考文垂是个很喜欢中餐的大吃货,他跟喻即安关系非常好,是那种可以互相借宿的好朋友。

考文垂知道喻即安有一个经常来看他还给他寄很多国内特产包裹的未婚妻,于是经常会问:“亲爱的,你的亲爱的最近会来看你吗?”

“噢,亲爱的喻,你最近有收到什么包裹吗?我觉得我最近瘦了,需要补充一点能量,你觉得呢?”

“喻,在你的家乡,有什么特色美食吗?你知道的,我的老家特产是土豆,我已经吃腻了。”

反正问来问去,中心思想就是:饿饿,饭饭。

喻即安给他发过这张表情包,给他解释了上面的中文的意思,后来每次考文垂想要吃好吃的,就会给他发这个表情包。

再后来实验室其他人,包括老板史特林教授也学会了用这个表情包——是的,小老头在生活中还是很风趣幽默的,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梁满听说这件事,是因为喻即安紧急跟她求助,希望她能寄一些火锅底料过去,附近的中超能买到的都不怎么好吃。

好不夸张地说,梁满当时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从那以后,梁满每个月都会给喻即安寄一个包裹,包裹里会有火锅底料、香肠腊肉、方便面和真空包装的鸭舌鸭架牛肉干之类的零食,还有老干妈、虾仁菜脯、蒜头油之类的酱料,甚至还有吃火锅用的沙茶酱。

其实很多东西当地的亚洲超市或者中国超市也能找到,但她总是不放心,怕没有他习惯的那个口味,也怕他觉得麻烦,干脆就对付着过。

于是每次喻即安的国内包裹一到,实验室的同事们就会齐聚他的住处,来一场火锅盛宴。

喻即安本来约等于无的厨艺飞快长进,从打鸡蛋会被蛋壳咬手的厨房小白,到能顺利煮出几个味道还不赖的简单的菜。

当然,他们也会礼尚往来,经常请喻即安吃饭。

他们也因此对喻即安的未婚妻很好奇,在喻即安的描述中,她很美丽、聪明、活泼、健谈,而且还非常支持他的工作,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女神。

他动不动就会跟他们提起自己的未婚妻。

后来圣诞节假期时梁满去加州陪他,终于和考文垂他们见到了面,加州的人就跟这里的阳光一样热情,他们果然相谈甚欢。

当然,他们最爱的,还是梁满带过去的那一大箱吃的,和她为了给喻即安改善伙食做的卤味——这可是她特地去贵和茶楼跟叶师傅学来的。

以及在梁满的相册和描述中,那些种类繁多、色香昧俱全的美食。

他们跟喻即安说:“真羡慕你,喻,你有一个很好的伴侣。”

这个时候喻即安就会乐颠颠地邀请他们:“等我回国,我们就会结婚,希望你们也能来参加。”

自从出了国,在一群热情似火的老外的带领下,从前不善于表达,不会说话的人,也变得放开许多。

梁满意识到他的变化,是在他每天都会说的“我爱你”和“我想你”里,他会直接地告诉她:“阿满,我想回家了。”

“我想你,想得差点睡不着,还做梦,梦见你来了,所以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亲爱的,我收到一张传单,是一个club的,考文垂跟我说,那里有脱衣舞看,我对别人跳脱衣舞没兴趣,你给我跳吧?我好奇这个[富婆饿饿饭饭.jpg]”

“今天有个人跟我表白,吓死我了,我有老婆的啊!阿满你快来,我快要被人盯上了!”

梁满每次都:“……”这人果然出国以后活泼了好多。

早知道这样,他应该早点出去的。

梁满给他寄的包裹里,除了吃的,有时还会有别的东西。

喻即安出国第一年的初秋,冯教授的病情再次恶化,这次她再也坚持不下去,在一个下着秋雨的上午,离开了这个她眷恋的、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的人世。

在她病危的前一天,梁满就接到了王晓云传递过来的消息,说感觉有点不对劲,冯教授最近一次检查结果不太好,梁满想了想,暂停了工作,前往医院陪护。

当时冯教授人还清醒,劝她不必如此,她说:“喻即安不在,我当然要陪着您,您就当儿子不在身边,儿媳妇来照顾您,总不能让瑛姐一个人撑着。”

冯教授没再拒绝,她精神不好,连说话都没力气。

她很快就告病重,接着又告病危,王晓云和喻即安的同门们频繁出入病房,有的人更是从千里之外赶来的。

人人都忧心忡忡,谁都看得出来冯教授已经是弥留。

在冯教授陷入昏迷前一天,袁家父子总算赶回来了,也是同一天,梁满和喻即安商量,问他是不是回来一趟比较好。

不知道冯教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梁满觉得自己没走漏风声,王晓云说,说不定是心电感应。

她觉得这个说法太扯了,又不是亲母子,说什么心电感应。

但不管她信还是不信,冯教授都知道了,特地跟她说:“别让即安回来,没必要。”

“可是……”梁满神色沉重,“他会难过的,老师。”

学习和工作固然重要,但对于喻即安来说,他的老师同样重要,耽搁两天工作算什么,有些人错过了这一次见面,会后悔一辈子。

“老师,让他回来吧,生产队的驴都还得休息呢,他休假也正常。”梁满握着她的手道。

她话没有说透,但谁都知道,她的意思是不差这几天。

愈是明白,便愈觉内心悲凉。

冯教授一天中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陷入了昏迷,梁满立刻给喻即安去电话,让他赶快回来。

冯教授是拒绝做有创抢救的,这一次恐怕是真的最后一次了。

同时冯教授的学生也都陆续从各地赶来。

喻即安回来的第三天,冯教授醒了,她看起来精神好了点,见到他就抱怨:“回来做什么,小梁也真是,又不是没见过……”

“见一辈子都不会觉得看够的。”喻即安闷闷地低头应声,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抚摸过她枯瘦手背上浮凸的静脉。

这双治病救人的手,已经显露出将死之人的枯败。

冯教授勉强笑了一下,眼睛红了起来,她问喻即安:“你师兄师姐他们都来了,是不是?”

喻即安应是,“都在外面,大家都很担心您。”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我交代些话。”冯教授平静地道。

喻即安眼睛一红,“……好。”

病房门打开,涌进来很多人,一个又一个,都是冯教授教过的学生,一眼看过去,有的头发都已经开始花白。

但对于一个医生来说,他们都还在最好的岁月。

“你们都要好好的。”冯教授笑着道,还开玩笑,“希望等你们要走的那一天,也有这么多学生能来送你。”

大家想笑,又笑不出来,于是只能含着眼泪点头。

她交代的都是工作上的事,但是到了喻即安,她说完工作,又说了别的:“本来说想喝你喜酒,现在来不及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跟小梁好好过日子,别吵架,以后有了孩子记得告诉我一声。”

喻即安一愣,忙点点头,眼泪被晃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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