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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亭丽泪如雨下:“可是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你再耗费心力了。”

“没有什么不允许的……我……”月照云又一次陷入昏迷。

秀峰的人闻讯赶来探望,顾杰担忧地说:“这种情况下,绝不能让月小姐再动笔了,但公司的损失又该如何弥补?几位主演的服装刚刚做好,布景和道具也花去了不少预算,相关演员的档期也都提前空出来了,这时候剧本突然夭折,前期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

黄远山断然说:“不会让这部戏中途夭折的,大不了后面几幕戏我来写。”

“不行。”谭贵望一个跳出来反对,“师父你整天东奔西跑,每天睡不到三四个钟头,再熬夜写剧本,身体非垮掉不可,何不交给柯庆来做,他是编剧部的经理,由他来续写再妥当不过。”

“柯庆?他虽然才华横溢,但个性也颇桀骜,剧本到他手上,他一准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前文全部推翻重写,那还是月姐的本子吗?”

这一想,几乎找不到合适的编剧人选。一方面,此人必须思想上跟月照云高度一致,最起码能够摸准她的创作意图。另一方面,还要足够尊重月照云,不会乱改她的前文。

最重要的是,这人要有一定的写作功底保证不会狗尾续貂。

众人一筹莫展,闻亭丽忽说:“我想到一个人。”

燕珍珍飞快赶到黄家,听完闻亭丽的要求,不禁呆住:“我?我来帮月姐续写《抗争》?你别开玩笑,我怎么行?”

“你行!”闻亭丽毅然说,“除了你,没人可以。从务实女子中学与你做同桌开始,我几乎看过你的所有小说手稿,你的写作水平我最清楚不过了。

再说,你一直将月姐视作自己的偶像,她的文风和写作特点,你无比熟悉;她要表达的观点,你发自内心地尊重。由你来续写,不必担心故事走向出现偏差。”

燕珍珍的头依旧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那可是月照云的故事,凭我的能力肯定续不好,再说月姐也不会同意别人替她续写的。”

“别人来写,她未必同意,你就不一样了,她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后辈,还曾经亲自帮你修改小说。好,我也不勉强你,我和黄姐马上去找柯庆。”

“柯庆?那个狷狂书生?”燕珍珍一把抢过闻亭丽手里的文稿,“不可以!不能把月姐的心血交给他!”

对上闻亭丽笑眯眯的眼睛,燕珍珍自知入套,无奈点头:“好吧,我姑且试一试。”

可燕珍珍不仅仅只是「试一试」,她这人,外表散漫不羁,可一旦应承了某件事,比谁都较真,在闻亭丽的鼓舞下,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日没夜写了五天,困了就随便打个盹,饿了就胡乱嚼一口面包,写到最后,头大如斗,双腿软得像面条。但两眼炯炯有神,天不亮就兴冲冲来找闻亭丽和黄远山。

恰逢月照云身体好转,三人轮流传阅燕珍珍新写的稿子,越读越惊喜。看到最后,月照云已是流泪满面。

燕珍珍吓傻了:“是不是对我的续写部分很失望?”

“不,这完完全全是我想写的故事,辛苦你了珍珍。”

燕珍珍还在发懵,闻亭丽却已是喜极而泣,推她一把:“听见没,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把珍珍的名字……写在我的前面。”月照云叮咛,“我不是在说客套话,提携后辈是一方面,难得的是她完全没有曲折我的本意,后文很多情节比我设想中写得还要好,没有她,这个故事可能就没下文了。所以她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要编剧,请你们一定按照我的意思办。”

一番波折,《抗争》终于开了机,全体人员对这部戏投入了最大的热情,几乎是拼尽全力在赶拍。

闻亭丽几乎是最忙的那个,平时她每天好歹能跟陆世澄在一起吃顿饭,这次却连续一个礼拜没见到陆世澄的面。

这天中午陆世澄打来电话,她又没能接着,心里不免十分牵挂。

傍晚,她的戏就全部拍完了,眼看暂时没有别的事要忙,便要去药厂找陆世澄,忽听小田在楼上喊道:“闻老板,有电话找你。”

电话里那人的声音却相当陌生:“闻小姐,我们那日在刘护士长家里见过的,我姓苗,是刘向之的下级。”

当日那个开门的少年?

闻亭丽没作声。

“前些日子,刘老师带人去北平营救一位伙伴,按照行程,最迟昨天早上就能返回,可到现在都没有音讯,我……我担心出了事。”

少年的声音还有点稚嫩,说话时,一直在发抖。

“请您原谅我的冒昧,平时我只跟刘老师单线联系,现在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看得出刘老师很信任您。

所以、所以打给电话公司查了贵公司的电话,我也明白自己违背了纪律,但再拖下去,就怕错过营救时机。”

闻亭丽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会是陷阱吗?

她确曾在刘护士长家里见过此人,若非是信得过的手下,当日刘护士长绝对不会让他在场。

但她还是觉得整件事有点蹊跷。踟蹰间,想起厉成英的死,心上像被人割了一刀,痛得厉害。

少年说得对,万一错过救人的最佳时机,她会抱憾终身的。

她想到一个人,嘴里只笑道:“我想你大概是认错人了,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挂断电话,她就火速给刘亚乔打过去。打从一开始,刘亚乔就就很清楚自己跟邓院长的关系,别人的立场或许有可疑,刘亚乔的立场绝对值得信任。

刘亚乔在律师事务所加班,听到是闻亭丽打来的,只当她是为女工慈善基金会的事找自己:“我有急事要忙,过两天再去找你。”

闻亭丽沉声说:“亚乔姐,我有个熟人突然不见了,姓刘,你认识她吗?”

空气短暂地凝固一秒。

“晚上八点,在我家碰面。”刘亚乔果断挂了电话。

这一来,闻亭丽愈发确信刘护士长是真的出了事,背上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厉姐遇害的画面在眼前一帧帧画过。

即便是大热天也让人觉得浑身发冷。晚上赶到刘亚乔家,发现她的脸色并不比自己好看多少。

“傍晚那通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亭丽便将来龙去脉说了,刘亚乔痛苦地跌坐在椅子上:“是,向之姐的确是出事了,与她同车的,还有三位地下爱国组织的成员,上一通电话还告诉我已经顺利把人救出来了,当晚就失去了音讯,奇怪逮捕名单上面并没有新增人员,可见他们并没有被逮捕。”

她担忧地深吸一口气:“我猜,他们很可能还卡在戒严区附近。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出城,再这样藏下去,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日方发现。

最棘手的是,刘向之是我的上级,我既不清楚其他成员的联络方式,也无法越级向上求助,只能被动地在原地等消息。”

闻亭丽急得团团转,忽道:“我听说国际红十字会的车目前还可以出入北平。假如找到红十字会的成员帮忙,是不是有办法通过他们进城找人?”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路易斯大夫。

“可是这当口,谁又愿意冒这样大的风险?”刘亚乔蓦地卡住了,“等等,我想到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忙——陆世澄。”

闻亭丽怔了一怔,刘亚乔解释说:“陆世澄那间药厂有单独的运货路线。而且陆家名下的惠群医院有几位大夫是国际红十字会组织的成员,我这里有一份详细名单,就不知……陆世澄不肯趟这滩浑水?毕竟我们组织此前从未跟他打过交道。”

“不,他一定肯帮忙的。”闻亭丽面含微笑,语气十分笃定。

……

两人以最快速度赶到大生药厂,陆世澄却不在办公室里办公,而是在后头的车间跟生产经理一起点货。

天气热,只见他敞着衬衣领口,两边的袖子也高高卷起。

即便这样,额头上也满是汗珠,眼见经理领着闻亭丽进来,他有点惊讶,把她带到较凉快的风口处:“怎么这时候来了?吃饭了吗?”

闻亭丽悄声说:“我有急事找你。那是亚乔姐,你见过的。”

陆世澄这才注意到闻亭丽身后的刘亚乔。

刘亚乔忙冲他点头,陆世澄礼貌颔首。

随即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闻亭丽,闻亭丽附耳对他说了一句什么,他抬抬眼看向左右:“好,去我办公室说。”

三人一上楼,刘亚乔便将大致情况对陆世澄说了。陆世澄没接茬,俨然在思考。

刘亚乔面沉如水,一颗心却秤砣似的往下沉,她既没有说清楚刘向之等人的真实身份,也没有交代他们为什么要在这当口去北平。

合作讲究坦诚,在一方处处有所保留的情况下,另一方是很难答应帮忙的。何况,这不是什么小忙,而是大忙。

她几乎可以预料到陆世澄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不觉间,她的眉头担忧地拧成一团。

不料陆世澄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好,今晚我就带人去北平,不过在那之前,你得给我一个能够证明自己立场的口头暗号,否则我怕他们不信任我。另外,请将他们的失踪的可能范围、各自的相貌和年纪尽可能描述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