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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一起去看?”

陆世澄没有任何犹豫就朝她摊开掌心。

闻亭丽抿嘴直乐,因为怕回家后小桃子乱翻她的包,她特意将票藏在钱包最里层,这会儿楼梯间光线不够明亮,只能凭直觉来找,好不容易翻到了,竟顺手将几张名片一起带了出来,有两张恰好落在陆世澄的脚下。

他俯身帮她捡起,动作忽一顿。

闻亭丽这会儿已经找到那两张票,不经意顺着陆世澄的视线看过去,

尽管光线不甚分明,却一眼可见那上面印着烫金的“孟麒光”三个字。

她脊背一麻。

这是那一回孟麒光过来为父亲吊唁时留下来的,事后她因为从未想过找孟麒光帮忙,也就没把这张名片放在心上,加上后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她早忘记皮夹子里还有这张名片了。

陆世澄的目光只在“孟麒光”三个字上停顿了那么一下,就很自然地将名片还给闻亭丽。

闻亭丽明明是问心无愧的,这会儿却出现一阵可疑的沉默,要知道她那一堆名片里只有这么一张男人的名片。

“我——”想了一想,她坦然地说。

忽听那头有人说笑着走来:“陆公子怎么只露了个面就走了,都没来得及同他认识认识。对了,这位平日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怎么会跑到戏棚里来?”

“当然是为了那个姓闻的小姑娘,你没听见邓天星说吗,这位闻小姐很有本事,前不久她的男朋友还是大名鼎鼎的孟麒光呢。”

“孟麒光?天星怎么知道的?”

“天星跟孟麒光算是沾点亲带点故,当初他进公司拍电影,就是孟麒光向黄导推荐的。他说前两月某一晚,亲眼看见孟先生在丰云里附近跟闻小姐在一起说话,你想想,若非男女朋友,怎会那么晚腻在一起,没多久这位闻小姐就进了公司,而且一上来就演女主角,天星就以为闻小姐也是孟先生推荐的,几次托她向孟先生问好,这姓闻的只装糊涂,转头就搭上了陆公子,她那样的女子,不过是看哪个男人更有本事就搭上谁罢了。”

“怪不得天星一向很瞧不上闻小姐,今天他该不是故意磨蹭时间的吧。这些事陆公子都不知道吗,那他岂不是——”

二人的坏笑声戛然而止,因为迎面看见了陆世澄和闻亭丽。

闻亭丽早已是目光如刀,那两个人却只怯怯盯着陆世澄瞧,他们此前也见过陆世澄几面,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陆公子冷若冰霜的样子,二人慌忙改道去了另一条走廊。

又有人跑过来说:“你们看见闻亭丽了吗?轮到她排戏了!”

那两人哪里敢接话,副导演抬头看见闻亭丽和陆世澄,忙喊:“亭丽,快来。”

闻亭丽直拍到十点多才结束。

收工后,她并不急着走,而是先去化妆室后头的淋浴房洗了个澡。

她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她自问从未得罪过那些人,也不知这帮人哪来这样深的恶意,那些污糟的话像脏水一盆盆泼撒到她头上,最可气的是又不能像真正的污水那样,说洗干净就能洗干净。

怪不得黄远山常说女明星要过的第一关就是流言关。“你漂亮,他们就要说你人尽可夫;你不婚,他们就要说你是没人要的弃妇;你强势,他们就要说你是丧门星。总之只要一个女子出来在社会上做事,势必会有各类乱七八糟的谣言扣到她头上,女明星就更不用说了,更要比旁人承受无数倍的流言蜚语。”

闻亭丽还记得黄远山说起这话时,语气是多么的鄙夷、无奈和嘲讽。

哼,她在心里冷嘲,他们越是如此,她就越要红给他们看!

另一方面,她相信陆世澄绝不会将那些无聊的话放在心上,但她不信他在看到她钱包里的孟麒光的名片时心里一点疑惑也没有。

她怀着一肚子心事出来,夜太深,路边一个人影都没有,疲惫地抬头四处张望,预备招一辆黄包车回家。

忽然瞧见那头树荫下停着一辆车。

定睛一看,不由露出喜色。

陆世澄径直开到闻亭丽边上。

“你怎么还在等我?”闻亭丽欢喜地往窗户里看,“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陆世澄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下车帮她打开车门。

【天太晚,我送你回家。】

闻亭丽嗯了一声。

坐稳后,她扭头看看陆世澄,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好沉默着。

但沉默,亦是一种微笑式的沉默。

车向前开了一段,她也整理好了要说的话,主动打破沉默:“那张名片,是孟麒光来吊唁我父亲那次留下来的——”

陆世澄刚要转动方向盘,闻言动作一顿。

闻亭丽忙抢着说:“我知道你不会主动打听这些事,但即便你不问我也要说的,那一阵邱大鹏和白龙帮为了让我输掉比赛,想尽办法在报纸上中伤我,孟麒光就过来找我……”

她把自己和孟麒光相识的种种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这期间,汽车驶过了七八条马路。

每回路过一块霓虹灯招牌,光影就会在车窗上一掠而过,像流星,短而耀,闻亭丽的心像被这光彻底照亮似的,就那样一直说,一直说。

从孟麒光,说到自己一个人怎么操办父亲的丧事。

从父亲的死,说到自己差点被邱凌云欺负。

说着说着,她哭起来。

这些话在她心头积压得太久了,自从母亲去世后,她没有向任何人诉过苦,周嫂也没有说过,父亲也没有说过。

她早已忘记对人倾诉委屈是一种什么滋味。

每日里她只是很努力地生活,很积极地应对发生的一切。

但现在,她迫切地想把肚子里的委屈一股脑儿对他倒出来。

她猜陆世澄会被她搞得无所适从,毕竟在人前她总是乐观活泼的,可她管不了这些了,她心里苦得很、酸得很。

她搞不清陆世澄是什么时候停车的。

她看见他俯身过来用帕子帮她擦眼泪,用的是她给他的那块手帕,他给她擦眼泪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他是那样尊重和体贴她,目光是那样心疼和包容。

她的心一下子更酸涩了,忍不住把头抵靠在他的肩头上,抽抽嗒嗒哭着,滴落下来的眼泪不一会儿就把手帕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