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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心中五味杂陈。

既喜太子终于开窍,亦难免气他先斩后奏,但因臣子在下首坐着,还需维持皇家威仪,只温和地朝虞茉道:“好孩子,今日你二人议亲,权当是寻常家宴,不必拘谨。”

得了准话,虞茉放松些许,腼腆抬眸,迅速扫过上首。

原来,赵浔五官肖似皇后娘娘,精致秀气,而骨相继承了当今圣上,凌厉清晰。两者结合,使得他眉眼间噙着玉质般的温润,却也不乏身居高位的威严。

而赵浔也切入正题:“儿臣昨夜思量许久,还是决意另择吉日定亲。否则匆匆忙忙,礼数难全,无端怠慢了虞姑娘。”

知子莫若母。

太子先是执意要尽快定下名分,后又将派去江家的宫婢谴了回来。那时,皇后便猜测事有蹊跷,少不得会一波三折。

且他生来早慧,不爱哭亦不爱闹,骨子里却是个霸道的。直至年岁渐长,才学会维系表面谦和。

皇后以为,太子会罔顾虞姑娘的意愿,说什么也要将人娶了。于是忧心小娘子对他生出怨怼,回头两看生厌。

幸而今日一瞧,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

旁的便也不大重要了。

“也好。”皇后做主应下,“太子娶妻非一家之事,太子妃亦是尊贵无双,本该由礼部按制大肆操办才对。”

语罢,睇向丈夫。

后者则抬眸扫过太子罕见露出急色的眼,好笑道:“行了,坐着说话。”

议亲变为相看,皇后便细细问了她的生辰、喜恶。

虞茉对温柔长辈毫无抵抗力,比预想中更快适应。不多时,已经拨开赵浔,凑过去听他孩提时的糗事。

皇后顺道提了半月玉佩的来历。

究其根本,是自家儿子不够厚道,但也难免感叹:“你们两个倒是极有缘分。”

闻言,虞茉诧异地看向赵浔,揶揄道:“你怎么连人家玉佩也抢?”

“......”

他红了耳尖,不赞许地看向上首。

再说圣上难得从公务中抽身,自要留未来的亲家用膳。待宫婢鱼贯而入,将精致菜肴放下,虞茉提先叮嘱:“不许给我剥虾,也不许给我夹菜,斟茶也不许。”

“为何?”赵浔执筷的手一顿,“你在害羞吗?”

“......不全是。”

关起门来,怎么差使他都行,谁让他是自己的男朋友。但出门在外,小姑娘难免在意面子工程,可不想旁人以为她娇蛮跋扈。

赵浔唇角勾起,意味深长道:“原来,茉茉也知道那是‘娇蛮跋扈’。”

她险些破功,以袖摆为遮掩拧他一把。面上则挂着极尽温婉的笑,惹得圣上大赞颇具温家之风。

“好。”赵浔将小碟推至她跟前,“换你给我剥。”

虞茉狐疑:“可你分明不喜欢吃虾。”

“无妨,不过是想尝尝茉茉剥的东西罢了。”

她刚要打趣赵浔肉麻,谁知回想片刻,竟发觉自己鲜少“犒劳”他。

仅有的几次,还是她着实吃不下,但因从小被教导珍惜粮食,遂殷勤地哄着赵浔替自己收拾残局。

稀薄的愧疚涌上心头,她眨了眨眼,柔声道:“你今日只管把我当小弟使唤,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吩咐便是。”

“......”他凉声,“你平日便是将我当成小弟?”

虞茉怒了:“爱吃不吃。”

话虽如此,她仍是夹了肥硕饱满的红虾,想着令赵浔感动一回。

但此间并无塑料手套,端详几息也不知该如何优雅地剥壳,她又着实不喜油汪汪的触感,只能无辜侧目:“吃海鲜容易过敏,下次再给你剥。”

赵浔失笑,肩膀微微抖动,不忘顺着她的话道:“依你。”

“啧啧啧。”圣上越瞧越醋,忍不住耳语道,“朕对他有求必应,但从不见某些人笑得这般开怀。”

皇后忍俊不禁,故意说:“你又不止浔儿一个儿子,让老大、老七给你笑去。”

“这能一样么。”圣上不欲败坏兴致,饶回太子,感慨道,“在御书房,朕骂了他足足半个多时辰,连眉头也不皱,看来是动了真心。”

“浔儿打小薄情,可但凡能入他的眼,都会从一而终。我看虞姑娘是个率性纯真的好孩子,有她陪着,浔儿才像是从储君的壳子里走出来,多了几分少年郎的生气。”

为人父母,虽对孩子寄予厚望,也盼着他能活得肆意。

圣上神色动容,示意宫婢端一壶果酒赐于虞茉,笑说:“朕的几个女儿平日里好这口,不醉人,你也尝尝。”

虞茉谢过,浅浅抿了抿,杏眼瞬时睁得圆溜溜。

赵浔抽出方帕,自然而然地替她揩拭唇角,明知故问道:“好喝吗?”

“好喝,你也尝尝。”虞茉知他不喜甜口,便举起自己余下的半杯,喂至唇边,“你别都喝光哦。”

闻言,他眉心微折,意外自己竟抵不过一杯酒水。不禁反问道:“我若是偏要喝光呢?”

岂料虞茉露出得逞的笑,扬唇:“自然是再倒一杯呀,笨。”

“......”

因着虞茉会在宫中小住,皇后大为高兴,赏赐了好些珠宝首饰。加之议亲一事按礼制操办,圣上亦觉得面上有光,特赐令牌,准她出入自由。

温太傅与温侍郎则依依不舍。

虞茉将二位长辈亲自送至宫门外,提了迁坟事宜,总算转移了注意。她道:“我与表姐有约,届时刚好去探望舅母和院里的老人。”

“她们也都记挂着你。”说罢,温太傅看向太子,恭敬一揖,“多谢殿下照拂老臣的外孙女儿。”

“太傅言重。”

她眼眶微酸,目送舅舅和外祖上了马车,可怜兮兮地道:“我也想出宫。”

“忍着。”赵浔面无表情地将人揽入怀中,轻掐她面颊上的软肉,“你答应过,要陪我处理公务。”

虞茉一直好奇他每日需得干些什么,果然被勾起兴致。

赵浔带她回了书房,先是处理未过目的折子,而后批注门生呈交的文章。日复一日,他早已习惯,虞茉却是愈瞧愈困。

然而四周不见供人休憩的床榻,她背过手晃悠一圈,拖来棋桌前的蒲团,在书案侧边坐好。

他唇角抽了抽,垂首,费解道:“你在做什么?”

“我困了。”虞茉枕着他的腿,懒洋洋地答,“你该叫人抬一张小榻过来,否则,我都没地方可以午睡。”

赵浔一时也忘了她分明可以回寝宫歇息,抬掌轻抚铺散在膝头的乌发,温柔地哄:“原有间内室,我不常用,便改为了兵器库。明日我令他们重新开辟出来,以后你可以边睡边等。”

“嗯......”她双目阖紧,重量皆倚着赵浔的腿,以别扭的坐姿打起盹来。

这令赵浔心中很是充盈,甚至想,就该将她绑在身边,垂首抬眸时轻易能瞧见。

他加快批注,以便早些抱虞茉回去歇息。

忽而,庆言探出头来,因书案挡住了虞茉的身影,只以为她不在,急急忙忙道:“殿下,江公子来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