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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行了多久,一片死寂中,忽而透出迷幻而悠远的嗓音,莫名使她生出亲近之意。

虞茉抬手抹了抹脸,见天幕终于照进细微光亮,视野虽朦胧,也总算有了实景。

温和的声音含笑道:“茉茉乖,这个不能吃。”

旋即,秀美脸庞朝虞茉凑近,似是在面颊印了印。

她竭力睁大眼睛,发觉自己身量极小,如同婴孩。而陌生女子容貌姣好,绾着妇人发髻,尽管涂抹了口脂,仍不掩病弱之色。

“小姐。”一妇人端着药碗进来房中。

虞茉再度揉揉眼,认出这是照顾自己的温府陪房之一,只不过,此时瞧着尚在中年。

她惊疑地看向被称作“小姐”的病弱女子,双唇翕动,试探地道:“娘亲?”

对方显然听不见她的声音,只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又用香茶漱口,确认不熏人,方抱起婴孩版的虞茉。

静下心来仔细端详,女子与她容貌极为相似,想来便是生母温怜。

温怜笑盈盈地替她擦拭唇角,不无宠溺地道:“茉茉怎的如此贪吃。”

陪房高氏洗净沾惹了婴孩涎液的九连环,眼底满是骄傲:“小小姐如今才不到两岁,已能将这些个玩意儿鼓捣得门清,看来,又是一个冰雪聪颖的小神童。”

听言,温怜动作一顿,神情染上悲凉。

高氏并未觉出异常,可虞茉猜测,温怜应当已经知晓夫君另有外室并一庶女之事。

也不知虞长庆是如何哄了惯与人为善的妻子,竟答应他,待纳妾文书备妥方公之于众。

虞茉嗤道,渣爹定是顾忌温太傅,未免半路闹出什么波折,才先斩后奏。

若非温怜郁结于心,不久后撒手人寰,实则,虞长庆的算盘打得着实不错——

便是为了女儿,温怜也不会和离。而但凡与温府的姻亲尚且存续,虞长庆的官途想必一路顺畅。

待长女及笄,又与将军府联姻。

虞家后代并旁支,可谓从此跻身京城望族之流,彻底将根扎实。

正胡乱想着,眼前白光闪过,温怜已然换了一身衣裳,虚弱地靠着床榻。

而虞茉似是坐在何人怀中。

她费力仰头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男子青茬。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垂首,赫然是年轻版的渣爹。

“……”虞茉挣了挣,“放我下去。”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虞长庆甚至短促地笑了声,用胡茬去轻刺她的脸。

温怜见了,忙哀怨地撩一眼:“茉茉细皮嫩肉,仔细将她闹疼了。”

听得温怜开口,虞长庆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认错道:“我、我就是逗一逗她,茉茉从前分明挺喜欢的。”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是柳姨娘的女儿虞蓉,急急道:“爹爹,姨娘咳血了。”

“什么!”

虞长庆“噌”地站起,快步往外走,行至门边,后知后觉地回头,语中满是歉意,“怜儿,我……”

温怜置若罔闻,用绢帕擦过女儿的脸,柔声哄着:“茉茉乖,陪娘亲小睡片刻如何?”

至此,虞茉大抵明白,自己正以上帝视角回溯过去。

面对温怜,她有天生的好感,如同每一个黏着母亲的孩子。

而温怜的确待她——

准确来说,待原身极好。

可惜缠绵病榻,只能为女儿读些诗文,或是讲些书中故事。

场景再度变换,这回,是乳母抱着虞茉。

温怜已经瘦得脱了相,床前坐着衣着华丽的男女,一人哭道:“妹妹,你再坚持几日,父亲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你、你别……”

言语中刻意略去“死亡”,却无法撼动或改变什么。

泪眼朦胧间,温怜朝女儿勉力笑了笑,旋即望向兄长,断断续续地交代:“我这一走,只担心茉茉无人照拂。江府那边,前月送信商议解除婚约,只令仪重情重义,也不知会不会应下。若成了,还请兄长接纳茉茉作儿媳,好将她光明正大领回温家。”

“要说,你同父亲说去。”温序忍泪,“若你愿再多活两日,便叫小启和茉茉定亲。”

“咳咳咳。”

温怜唇角溢出血渍,眉目却舒展,笑着说,“如何是我不愿多活两日,只阎王要我三更死……不提也罢。”

浓烈的哀伤兜头浇下,将虞茉冻得骨头缝生疼。

此时,她辨不清是自己的情绪,亦或是原身的情绪。在小小身体里横冲直撞,试图撞破禁锢,将不舍与愤怒透过呐喊发泄出来。

可她不能。

再如何张启唇,也只是发出单调音节。

而在“梦境”中人眼中,一个两岁稚子,尚不懂病痛、不知生死,面对满屋悲怆哭声,茫然地歪了歪头。

“娘亲——”

虞茉陡然清醒,如岸上濒死的鱼儿一般重重呼吸。她眼角无泪,却浑身是汗,鬓角早已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