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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子的话悄然无声传递到夏以崖那边去了。

夏以崖立即对冯渊肃容应了一声。

但实际,夏以崖的人员安排已经在战场划过南都冲向虞陵那一刻就开始了。他两边同时开始的,明太子和朝廷大军,都已经在进行当中了。原来打算观局势变化随时中断某一方的。

明太子若占据上风优势,看占多少,必要时他甚至会用这个帮裴玄素一把,顺便擢升自己的圣山海大军的地位;倘若朝廷大军占上风的话,那就直接把放在裴玄素那边的人给处理掉了,把这个重要部署留给明太子这边利用。

但这些打算,现在统统都用不上了。

现在朝廷大军和圣山海不分胜负,两军在一触即发的紧张对垒当中。明太子状态这么糟糕,裴玄素的恨意如此深浓,夏以崖必须赶在明太子去世楚淳风彻底掌权之前把大局定下来了。

明里暗里,于公于私,黎明的前深沉的夜色,江风呼呼吹着,偌大的牛皮大帐里一盏烛火扑簌簌急速抖动着,夏以崖快速吩咐下去,夏弘玮简应等人快步出帐门,钻进无声无息的黑夜里。

夏以崖独坐在长案之后,眼神阴鸷,亟不可待冲破胸臆的嗜血和志在必得的眼神。

紧绷,在黑色的夜里,无声蔓延,覆盖整个圣山海大营所有知情的人。

……

在今日天濛濛亮的时候,顾敏衡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准确消息。

消息的起因,源于河道安置使团里面的一名胥吏。

说起这个河道安置使团,目前正负责是葵水、怀水大堤修筑完成后的百姓回迁安抚事务。

前年葵水怀水大决,淹没了几乎整个嵊州平原,这里可是大燕“五大粮仓”之一,于朝廷可是一件不小的事情。当年国库连续拨了多次大款,国库不算很宽裕的,但神熙女帝还是第一时间就下旨拨款和选调官员南下赈灾并重筑两河大堤。

重筑两江大堤工程浩大,连年累月不间断也花了快三年的时间,直到今年年初才竣工。河堤完工之后,由中央朝廷派遣的工部、都水监、河利司以及大量当地官员、胥吏组成的修堤使团就精简了一些成员后原地改为河道安置使团。

因为大堤修筑好了,洪水引渠泄去并晒干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百姓回迁工作。当初早遭灾的百姓极多,都被安置在附近一带的州县,靠着地方和朝廷补贴以及以工代赈活着,如今大堤修好,终于可以开始回迁了。

回迁工作做了大半年,已经差不多了,这次两军大战从虞陵直冲嵊州平原北部顶端,大部分都是丘陵山地较多相对比较人烟稀疏的区域,沿途百姓和富户要么龟缩要么惊慌躲避这是不用说的了。

河道安置使团恰好也在葵水西的唯州一带,见势不好,这个由朝廷官员和地方官员、胥吏组成的安置使团也赶紧四散跑了。

如今正面大战,不是东西提辖司缇骑擅长也不是能发挥他们最佳优势的事情,故裴玄素并没有把他们放进十二宦营中去跟着大军冲锋,除去南都应京、葵水淮州一线的五大军事要塞遣出去的人之外,剩下的一半,裴玄素放在大军之外,去巡哨去监察大军和大战的整体情况,以及负责传讯——沈星在京畿大战的时候就负责过这个工作的一环。

这次两军大战轰然东进,所过之处的镇甸庄村县郊如鸟兽四散,人车骡马纷踏一大片。

河道安置使团,想想也就马上把它想起来了,本来不作理会的,但一个胥吏无意间的做的事情——在个个都惊慌往远离大军的方向奔走的时候,这人左看右看,河道安置使团的人都跑光了,这人逆流而上,冲往唯州光县(毗邻河堤的一个小县城)东郊的一个小别院里,然后发现里面原来负责看守也起了贪念,已经打开了地窖,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狂搬,搬上了他们找来的骡车。

然后大家一起使劲砸屋子,伪装出一副被乱民冲入抢劫的模样,然后赶紧各自驾车、背包袱的,带着他们偷的银子,赶紧找地方打算藏好再回来或者直接跑路不回来了。

当时几名便装缇骑在这条街上飞马而过,发现了这个院子有点不对,对视一眼,也就进去看了眼,好家伙!满满一地窖的白花花官银。

那名胥吏跑最后,被踹门进来的缇骑堵了正着,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胡言乱语。

原来这是本地县令在参与该辖地河堤修筑的时候,配合贪污下来的银子。带头守院的是县令的小舅子,不过已经被打死了。

当时那几名缇骑震惊得,娘的,一个县令竟然就贪了这么多?!

他们对视一眼,立马就觉得这是一个可能有些价值的消息,于是立即逮住胥吏,一边飞马上报,一边剩下的人刚跑的人也给逮回来了。

这几名缇骑属顾敏衡手底下,顾敏衡当时接到消息,也觉得有些价值,因为当时正在大战当中,这个不是当务之急也不知能不能用上的事情,顾敏衡就没急着上报,于是先增派了人手去审问以及追查。

很快就把工部遣出来的主官逮住一个,紧接着,把都水监的河道安置副使(原河堤修筑副使)也给逮住了。

一审,好家伙啊!

顾敏衡唐盛以及底下宦卫简直是开了眼了,你多贪一点,我多贪一点,都以为只是自己,结果说着说着,彼此脸色都变了,两边大堤都是豆腐渣工程啊!

但此时此刻,朝廷大营和圣山海大营都驻扎在葵水西岸,昨天午夜后,裴玄素强撑着精神收敛勉强开了军事短会,最大的重点,就是最快速度让兵士休憩防风寒,以及这个葵水淮州一线的五大军事要塞。

明太子现今身体已经差到极点,这人很可能会走唯一水路的葛阳矶的。

一刹那,顾敏衡脑子里想过很多东西,他和唐盛对视了一眼,几乎是马上,两人扔下一句收拾一下,霍地转身,快步往中军主帐去了。

这个无意中得到的讯息,很可能是非常重大的消息啊!

……

从昨夜傍晚到今日黎明,天黑沉沉的,滚滚硝烟搅动阴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江风冰冷凛冽。

裴玄素是下半夜处理完所有事情睡下的,他满身血污的战甲已经卸下来擦过了,摘了头盔直接躺在行军床上,身体已经极度倦怠了,可根本睡不着,情绪如飓风潮浪翻江倒海似的。

但他必须睡,这会儿他连不休息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裴玄素勉强撑起身,让人去叫老刘熬一碗安神汤来。

这次大战,跟在裴玄素身边更重要,老刘也来了,酽酽一碗汤药冯维端上来,滚烫就喝下去,裴玄素躺回床上,黑黢黢的夜里呜呜的风声,他终于睡过去了。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风吹大帐呜呜的声音好像他母亲的哭声,他梦回囹圄那一刻,那个向来高贵冷艳的美妇一身狼狈坐在他的身边,他高烧躺在麦秆堆里,她低头看他,熟悉的面庞流露出一种从来未有过的关切和爱护,那双柔软但冰冷的手很轻柔地抚摸过他的脏污的额头、脸颊、下颚,很多地方。

这是他从来未曾品尝过的母爱啊。

她就这么坐在他的身边,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予了他。

然后画面一闪,是灰暗的腌臜陈旧一成不变的牢狱,那个高贵美艳的夫人被人拖出去,她咬着牙关,露出青筋暴突的狰狞之色,她嘶喊着,被捂住嘴巴,挣扎,撕扯,厉声,撕心裂肺。

她被按在肮脏地方桌上,那些牢头百户和狱卒□□着,背着灯影,扑了上去。

她凄厉的呼喊,撕裂一切一般,拚命的撕扯,浑身赤果脏污,披头散发,那些肮脏无比的浊白,挣动间,她终于摸到刀柄,猛地抽出来,狠狠捅进了一名百户的腹部!

血腥喷溅。

她的头被狠狠砸在地上,血花迸起,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大大睁开了,汗水和污浊混着血液淌下来,就像是两行血泪。

整个大狱都惊动了,惊慌的呼声,胡乱套衣服的声音,外面纷踏急促往这边奔来的声音,上官破口大骂的声音,那个赤果破碎披头散发的美妇,却再也不会动了。

她最后冲的方向,是囚禁裴家兄弟那条长长的甬道,她仿佛是在睁大她的眼睛,想最后看一眼她的孩子们。

血红一片的画面,有火焰在焚烧,从凄厉的有声,变成无声。

慢动作,橘赤的火焰往上蔓延,逐渐把那个美妇的身体舔进去,那脏污凌乱的黑发烧掉了,她那双美丽的和他如出一辙的精致煞人丹凤目也最终被吞噬,连颅顶也看不见了,这个画面终于被彻底火焰吞噬,梦境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裴玄素痛苦极了,他就像身处地狱,他想拚命摇醒那个高烧的年轻的自己,还想拉住母亲,还想把那些人全部杀死了,可他根本无能为力。

裴玄素睡梦中,他跪下,他流下了两行血泪,他痛苦的快要死去了!

而现实里,黢黑的帐篷行军床,他拚命摇头,无声哽咽着,两行眼泪潸然落下。

心肝像被人扯出来,一寸寸碾成粉碎,他痛苦到了极致,恨不得撕毁这世界上的所有一切!

裴玄素睡了两个时辰,药效一过,他就醒了,天色已经大亮了,牛皮大帐被江风吹动不断扑扑,他脑袋有些昏沉沉的,撑着坐了一会儿,才感觉好多了。

这才抿唇站起,俯身直接在脸盘架的铜盘抄冷水洗脸。

秋水冰寒,裴玄素脸庞也像覆盖上万年不化的冰盖,僵硬的,嗜血的,双目满满的血丝泛红,却又像是冰山覆压下随时要喷发的火山。

裴玄素梳洗的时候,顾敏衡和唐盛匆匆就赶过来求见了。

裴玄素几乎是立即,就命梁彻陈英顺顾敏衡分别率人去葵水怀水大堤实地勘察去了。

一场持续了两天两夜的超级鏖战,两军将士都很疲累,尤其是普通兵卒,昨天一躺下去一秒就睡过去了,今天还爬不起来,等今晚才会开始互相揉捏筋骨肌肉。

这样的连续急行军和一场大战过后,起码得有个四五天时间,普通的兵卒才缓得过来。

但这四五天的时间里,火头营昨夜下半夜就开始制备干粮了,并且接下来几天会昼夜不停;朝廷大军大营和圣山海大军大营内部的调整也是接连不断的。

五十万大军的大营铺陈开来,至少方圆百里,接下来的战策会怎么样,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譬如调整各部驻扎的营区。毕竟这么大的大军范围,临时才去组合,倘若一东一西,那是绝对拖延又缓慢,夹裹在一起未行军先混乱了。

所以哪怕明知会被敌军窥察到一些,这些事情也是必须要做的。

譬如如今,巢州关、怀安、葛阳叽、宜黄平原和古榕关五大军事要塞,不管接下来怎么打,兵分五路那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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