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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素当下再不逗留,将怀里暗袋的系扣迅速系上,羊皮囊的铜嘴重新拉到下颚左侧。

沈星赶紧把手里刚才拆卸下来的螺母和一大一小两块铜板小心搁进水闸头内部一个显眼的铜架上。

——这水闸头内里密密麻麻的复杂零部件甚至没有真正被拆卸,光在外面看就让人一阵眼晕。

裴玄素率先往下一沉,沈星急忙紧随其后,两人一下子重新淹没在幽深暗黑泛着莹莹绿光的深水底下。

裴玄素立即反手箍着她的腰,从领口前襟拉出一个银色哨子。

一长二短,尖锐又暗沉的哨声在黑暗的水道深处陡然响起!

——看到了,可以撤走!

几乎是马上,一直在急促缠斗的裴玄素麾下各个大小闷声剧烈拉扯的人马,他们当即猝然激烈,连续急攻猛杀,之后往后急退立即掉头。

互相支援之下,这种暗黑水底的环境也很难将这些提辖司顶尖高手一下子杀死,张凤冯渊等人又急又气,立即追杀而上。

双方你追我截,水道中多次短兵相接,短暂品尝过水中血腥的味道,沈星只知道冯维负伤了,其他人不知道。

在水中隐约有什么游过来的感觉,双方速度不约而同快了几分,迅速离开这处被鲜血染过的水域。

这样一路的厮杀和拉扯,终于重新抵达了第五阀井的井口,他们从水中一露头,耳边激烈兵刃交击声仍在持续。

裴玄素一行下去才短短不足半个时辰,上面的战斗已经白热化了。

裴玄素韩勃一行人迅速自黄铜竖梯一提冲天而起,长剑一震,尖锐的剑鸣!那个几层的淬毒金丝渔网已经被挑飞,直接挂在树梢上。

出水之后,简直另一个世界,大家都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

上面的混战已经激烈到了巅峰的顶点,双方人马胶着在一起,不分你我阵营了,剧烈厮杀,梁彻汤吉带人几个人死死占住井口附近,不让井口被东宫占据。

混战中,金丝渔网突然被掀翻,人影一冲而出,梁彻一抬头,就率先望见的裴玄素和韩勃孙传廷的身影,“督主——”

裴玄素拉出银哨,尖锐的一长二短哨音霎时响彻了黝黑的山峡内外。

——这是约定的暗号。这样胶着的情况,合一撤退不现实,各号头官和掌队得讯号后,即可各自和附近的同伴合成一股,自行撤退,到江边的几个点汇合撤退即可。

大家闻得哨音,当即精神大振,各个号头官和掌队领队立即组织附近外撤了。

梁彻心中大喜,当下毫不犹豫,又冲那个棚下猛攻而去,把东宫那边的人气了个半死,但没办法己方比对方在意,只能急忙往那头扑过去拦截。

这边的情况,交给梁彻和才上来的韩勃,这点事情不用裴玄素再理操心,他心里惦记着是另一件事,在混战中厮杀片刻,眼见各边都已经有序拿到撤退的节奏,当下不再多管。

这种复杂的地形,身后张蘅功冯渊等高手对他这边穷追猛打激战不舍,他也没有迟疑,一挥手,一行自水下出来的人自作一股,紧随裴玄素之后,迅速撤离没入山林之中。

张蘅功等人一路追击,在黑乎乎的山林中追出了很远,一直到天濛濛亮了,料想梁彻那边已经撤得差不多了,遂激战一番,裴玄素一行迅速摆脱了这些人。

这一番的激战,负伤的手下并不少,不过好在都不十分重,一停下来,大家忙打量身边的环境和互相包扎。

裴玄素沉声令:“散开,裹伤,警戒。”

赵怀义顾敏衡冯维贾平等人闻言,立即往四方八遍奔出了数十步,背对裴玄素所在圆心,警惕扫视四周,见没有异常,这才站着把伤药的等物掏出来,开始脱衣包扎。

徐芳徐喜几人一见沈星出来,立即往这边跟了过来,最后徐芳和徐容汇入裴玄素一行,两人看沈星,沈星急忙点了点头。

徐芳徐容也跟着择一个方向跑出去了。

长草荆棘半包围的大树根下,裴玄素鹰隼般的目光扫视了四方片刻,风吹长草树梢刷刷,两人这才喘着气在大树根下的隐蔽处坐了下来。

两人都一身湿透,裴玄素脸上的妆又水又汗,有些快糊了得洗了重新描一遍,但这会儿谁也顾不上这些。

沈星赶紧把腰带解下来,出了京不需要穿官服,她用的都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深青色掌宽的布腰带,做得有点厚,墨玉牌缝里面看不出来。

裴玄素从水靠左脚内侧的暗袋抽出一把薄而锋利的匕首,去了鞘,把腰带硬硬那一块外沿的线挑掉大半,很快就将那块六瓣梅花状的墨玉牌取出来了。

很小,直径才三个手指,晨光已经出来了,映着裴玄素掌心的这枚墨色梅花上,蜷弯的叶瓣,玉质并不怎么好,看起来摔在地上立马就成了八瓣的脆弱感觉。

裴玄素和沈星都不禁对视了一眼,看见这枚墨玉牌单薄劣质的样子,两人即使刚从水闸头上来,都不禁升起一个念头,这是真的吗?

结果是肯定的!

裴玄素皱眉,低头正反看了几遍这枚梅花牌,边缘也用指甲刮了刮,薄得快透明了完全一体的样子,他研究了一阵,最后在露珠冲里和花瓣重合的雕刻位置发现了一个很小的坑。

他细看,这个坑边缘光滑,不像不小心摔出瑕疵的样子,他立即让沈星把工具包袱打开,挑出了一个很细的尖头银钎,戳了那个小坑一下。

手心的梅花墨玉牌微动一下的感觉,裴玄素把钎子扔了,捻起墨玉牌,轻轻一分。

晨光下,那枚只有几块指甲厚度的单薄六瓣梅花墨玉牌,一分为二。

正正和水闸头铜板上的密钥和兵符的图样示意的样子,分毫不差。

……

这块梅花墨玉牌,竟真的就是密钥和兵符!

密钥兵符,终于到手了。

沈星眼里还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她顿了好半晌,小声:“……你说,大姐她知道吗?”

裴玄素拿着墨玉牌,挑眉:“不知道的可能性更大些,但也可能知道,能肯定的是她必定没告诉过明太子那边。”

裴玄素哼笑一声,这么看来,徐妙仪和夫婿倾心相恋,却也不是毫无保留的。

不管楚淳风怎么想的,但明太子在他身边肯定有放人,这些年明太子必然将徐妙仪身边暗自翻了个底朝天,假如楚淳风知道这枚墨玉牌的存在,明太子的人肯定也知道的。

裴玄素这辈子受过的惨痛经历太多,他深爱沈星,也有像韩勃这样的兄弟,但他内心深处的情感却无法直接把徐家人放在韩勃这样的位置上。

所以他会关照徐景昌,营救沈云卿夫妻,但却并不是十分热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沈星,责任到位即可。他认为这样就很足够了。

对于沈星那个从未见过并且深陷明太子阵营中的大姐徐妙仪,裴玄素这还是一次给予正面的评价。

还算有脑子。

裴玄素将梅花墨玉牌重新合一,收进怀里的内袋,他摸了这个位置一下,眉宇间的神色变得沉沉深思且锐利了起来。

两人起身,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裴玄素顾盼扫视,不远处警戒的孙传廷冯维回头冲他点了点头。冯维的伤已经包扎好了。

不过他的伤是水底受的,沈星心里还想着,回去告诉老刘一声,让冯维,还有其他水底受过伤的人,伤口得彻底清洗一遍才行呢。

两人在溪边找了长草灌木遮挡很多的地点,裴玄素把脸洗了,沈星替他把妆重新画好。

沈星小声问他:“那这个兵符和秘钥,你打算上呈太初宫……还是给明太子?”

裴玄素的目的是窥机而动,密钥和兵符只有一个,上呈太初宫那靖陵计划不管多少变化危险都会戛然而止。

那绝非他的初衷。

裴玄素立即断言否定了,他淡淡道:“当然不上呈太初宫。”

至于怎么做?才能利益最大化。

目前这样的局势和暗流汹涌程度,兵符秘钥他抢先得手了,他把握住了这件事情的节奏,那置身局中,接下来他要把兵符秘钥扔出去给明太子吗?

裴玄素略略忖度,暂时未果,不过他说:“不急,待我先想一想。”

他也没急在一时想,稍思忖未决之后,暂且将这件事搁在一遍,先动手收拾地上妆粉瓶子和荷包。

至于怀里那块泥胎,既已经确定了墨玉牌,本欲扔掉的,他探手入怀,最后暂时没扔。

这样的巅峰选择,沈星可不敢给任何意见,生怕影响到他的判断,就安静坐着。

他想了想,不想了,俯身收拾地上的东西,她才忙跟着动起来。

两人把细号的狼毫笔在溪水里洗干净擦干,连同妆粉小瓶也一并收进小荷包里,如果有条件裴玄素会把瓷瓶重新蜡封以免弄湿妆粉下回用不了,不过今天火折都不在身上,就算了。

裴玄素把荷包收进怀里,拉着沈星从溪边登回矮坡,他一声呼哨,四方警戒赵怀义顾敏衡冯维徐芳等人立即掉头飞奔而来。

……

接下来,他们就去了大相珈蓝寺。

夏日,天亮得很早,稍息的功夫,晨光下清凉深幽的崇山峻岭概貌已经能大致看清了。

原来昨日不分东西的追逐厮杀,他们是往新平县的方向去了,此刻正在第二个加压阀井的一带的茂密山林间。

第二个加压阀井,也就是大相珈蓝寺了。

众人一身水靠,回去江边约定地点汇合太远了,直接出新平县也引人瞩目。大相珈蓝寺这种大寺庙必然有客院的,短居长居的香客,弄十来二十身衣物不成问题。

更重要的是,裴玄素先前安排一个掌队张臣带着几个人在第二加压阀井,带有信鸽,去那边放飞信鸽给梁彻和江边。

并且既然都到了这里了,看看第二加压阀井有没有么蛾子。

裴玄素扫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东边山势平缓的一面山上,从山顶到山脚山坳,宝顶红墙黄瓦,连绵古朴庄严佛寺肃穆,东边山腰还有一个七层宝塔。

晨光中,有些朦胧的一大片古刹建筑。

这样的规模,靖陵西边的山只有一个大相珈蓝寺,裴玄素当下就明白,他们这是折回新平县的深山了。

裴玄素当下也不迟疑:“去大相珈蓝寺,给梁彻唐盛发个信,再看看这个加压阀井。”

如无意外,东宫在第二阀井安排的人手昨夜都奔赴上峡那边去了,看看阀井毫无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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