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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子早慧,那个午后前庭的畅快笑声和一大一小的对话场景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惜啊,经年之后,人事全非。

他第一次踏足这座虎口关鹰扬总府的时候,他并不是大哥带着过来的,而是被一群阉人和禁军半囚着进来的。而大哥,也早就不在了。

明太子慢慢回头,“回去罢。”

他可不能等来圣旨,大半天时间,已经足够了,他该回东都。

对他的亲娘,对整个东都和国朝,宣告,他回来了!

明太子慢慢侧头,那双漂亮清冷的眼眸望向东都的方向,那一刻他想起了他的亲娘,想起了死在他面前的,血流成河的东宫六百一十三条人命。

还有朝外的。

他神色变得狰狞,喉结上下滚动片刻,垂在身边的双手都不受控制战抖起来,被楚淳风一把握住左手,“四哥!”

明太子倏地回头,对上楚淳风极其担忧的一双眼,他甩开他的手,淡淡道:“且放心,我没这么容易死!”

在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之前,他是不会死了!

……

神熙十四年二月廿二,在这一天,国朝发生了巨变。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有人胆敢截杀宣旨天使。这道召回皇太子的诏书在中书省激烈的争论,但最终在神熙女帝的强势压制之下颁下,连夜发出去了。

然次日辰正,身处前鹰扬总府刚刚完成改制将兵的西边营区的梅花内卫焦急等待下,却一直都没等待宣旨队伍,他立马就察觉不对了。

当天早上,从卯末到巳初,连续发了七封飞鸽急报。

虎口关鹰扬总府占地很大,附近山林高密,这人驻守多年很熟悉地形,七封密报都顺利发出去了。

神熙女帝半宿睡不安稳,一大早就起了,接到第一封密函伊始,面色丕变。

到了最后一封,神色已经大变。

自中书省伊始,哗然动荡,蔓延整个东都,连续三道圣旨金令在一千禁军率领之下全速直奔虎口关!

雷霆般的马蹄声,可半途迎面就遇上了明太子了。

明太子在銮车之上,他这身体,早就骑不得马了。銮驾短榻垫着厚厚的锦被披风等物,明太子端坐正中,猎猎疾风扬起车窗帘子,两者迎面遇上,宣旨队伍立即高举圣旨想说话,但明太子銮驾毫不理会,直接绕过宣旨队伍过去。

急促暴烈如鼓点般的马蹄声滚过,长长的队伍扬起的泥泞点点,宣旨队伍目瞪口呆,梁恩喃喃:“糟了,糟了。”

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明太子尽收皇帝及门阀势力,还有中立派和开国勋爵全力簇拥,他已经取两仪宫而代之,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銮驾沿着中央大街直抵皇城,通过承天大街,除明太子之后,所有人下马,沿着承天门一路直入至太初门。

禁军被这变化唬了一跳,唰唰拔出长刀对准状况中心点。

明太子不以为忤,从承天门到太初宫,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当然,明太子能够长驱直入,那是因为这不是兵谏。

太子銮驾本就能够直入太初门之内的。

宗室王和开国勋贵及高官,本也有在太初宫台基下求见的权力。

一切都是合乎律法规矩的。

赵青窦世安等人带着人一路跟着回来,脸色沉沉紧张,身后的禁军和女卫都停在承天门外了。

他们百般滋味,神情复杂,一路持剑跟到这里。

明太子当然不是来兵谏的,哪有这么容易?他强势回归后的第一步计划是剪除神熙女帝的臂膀。

已经做了小半了。

今天,真的来之不易啊!

明太子已经收拾过他的仪容穿戴,拿着靶镜垂眸端详他的左半边脸,“啪”一声把靶镜扔了。

銮驾速度放缓,在太初宫的须弥座台基停下,明太子缓步下了车辕。

他身后,簇拥这以淮王平阴王等为宗室王、秦钧李如松等开国勋爵,还有姚文广曹任醇等等的文武高官和门阀。

有一同自虎口关而来的,也有闻讯匆匆赶过来的——现在白日,直接从外朝过来就行了。

几近半朝的文武朝官。

明太子站在偌大的太初宫大广场上,飞檐庑顶,红墙金瓦,左手边是他的青色琉璃瓦的大东宫,而再往尽头去,则是同样恢宏的两仪宫。

他面前,则是宏伟的太初宫。

十一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明太子拾级往上走,身后簇拥者紧随其后,他的皇太子玉冠垂绳在轻晃着,他垂眼,盯着这一级级的汉白玉台阶,抬头,望着这巨大熟悉又陌生的朱红宫廊和殿墙。

他大哥昭献太子垂死之际,心恸深伤,万念俱灰,把所有东西都给了他,让手下人一定要保住幼弟。

他喃喃说:“大哥要不好了,笙弟,你一定要好好的,把大哥那份也活下去。”

彼时,二哥站在父亲那边。

父母反目剧烈斗争。

他大哥是死在父亲手上的。

昭献太子临终惨然,握着弟弟的手,这等环境,他只盼眼前一脸惶恐的小弟能保住。

当年明太子八岁。

只可惜。

“大哥,我让你失望了。”

明太子一点都不好。

他甚至比大哥还惨。

大哥英年早逝,而他先被父亲囚禁,被母亲憎恨,无望的囚禁中被大火灼烧,毁容

之后一度不良于行将近十年。

最惨的是东宫六百一十三条人命啊,他甚至连自己的保父乳母都没能保住。

太过惨痛的经历,让每一次回忆都伴随着刻骨铭心的剧痛。

明太子恨父亲,恨二哥,尤其恨母亲!

但由于时光久远和前面两个早就死透了,而他当年,竟因为母亲最终获得胜利了,还曾短暂生出一点希望。

结果马上被无情轰碎!

神熙三年,他身边的人几乎都死绝了,亲近他支持他的,几乎没一家没一个能落得一个好下场的!

当初割腕有多痛,他的心里就有多恨!!

明太子信步登上台阶,偌大的朱红殿门之内,大殿站满了文臣武将,个个肃然回头。

而神熙女帝面色阴沉到了极点,高居御案之后端坐,阴鸷盯着站在朱红门槛之后的明太子。

明太子一瞬不瞬,盯着神熙女帝。

母子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对上了。

明太子轻轻一笑,他道:“娘,我回来了。”

不是母皇,而幼时称谓,娘。

我带着你给的满身伤疤,终于回来了。

……

偌大的朱红殿门之内,大殿站满了文臣武将,个个肃然回头。

殿内有太初宫一系的,有真正中立文官武将,也有原来是两仪宫一系但将会被明太子收拢的,也有门阀的。

加上明太子背后的这些,基本一整个朝堂都在这里的。

明太子扫了眼大殿站在大殿两侧神色各异的文武朝臣,他勾唇笑了下:“皇帝在虎口关遇刺崩殂,所有一应相关人证物证和嫌犯儿俱已拿下,明日朝会,不妨陈处此事。”

“儿疲惫,告退。”

明太子俯身,优雅行了个告退礼。

他始终抬头,和神熙女帝对视,之后慢慢起身,蓦地移开目光,转身离去。

身后呼啦啦跪退,紧随其后往东宫去了。

神熙女帝脸色铁青到了极点。

“哗啦”一声,御案笔砚被推翻,她厉声:“逆子!好一个逆子——”

但明太子气候大成,一个华丽转身,竟和神熙女帝呈分庭抗礼并稍稍反压之势。

雷霆一击,震撼人心。

当□□后,神熙女帝就接到明太子重新组建东宫三府的折子,半挟半呈,上面甚至还列妥了明太子属意的每一个属官的具体姓名。

那些姓氏,乍看有点熟悉,但有可能神熙女帝诸事繁忙早已忘记,但顶头的太子詹事:薛如庚。

这人的名字很熟悉,前太子詹事叫薛显,很优秀很能干,连神熙女帝都还记得他,但于神熙三年东宫之变中被罪佞惑太子,薛显薛晟兄弟二人同判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