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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雪声,朔风扑击窗棂发出轻微又急促的咯咯微响。

“星星。”

床榻内,帐帷中,裴玄素暗哑喊了一声:“让二哥抱抱你好吗?”

沈星端着暖水瓶绕过圆桌,她一愣,回头,床上那人苍白虚弱的样子让人不忍拒绝。上辈子徐芳徐喜都拥抱过她,她也用力拥抱过他们,甚至以前龙江前后裴玄素也和她拥抱过,这是一种汲取力量的方式。

裴玄素真的太不容易了。

他病的脆弱,沈星也没多想,点头,“好。”

她放下暖水瓶,绕过屏风撩起帐缦来到床前,坐在床边,两人相隔就半臂的距离,两面相对,她还小声:“二哥,会好起来的。”

裴玄素抬眼,一瞬不瞬凝视眼前人,他慢慢的,俯身抬臂,拥住了她。

裴玄素很用力,用尽全力浑身战栗,但落点却很轻,轻轻的一个拥抱。

浑身情感沸腾到了极点,他咬着牙关,感受她的体温和安慰,热泪盈眶,他闭目忍下了。

良久,裴玄素轻轻松开,他说:“好了,谢谢你,二哥又可以了。”

沈星也高兴,她站起身给他一个加油的动作和笑。

他也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冯维推门回来了,裴玄素深呼吸,撑着慢慢躺回去,轻声说:“你去书房做事,别窝那小桌子。”

“好。”

沈星应了一声,还给他稍盖了一下被子,才转身出了去。

木地板轻盈的脚步声出了屏风,把暖瓶放好,她和冯维说了几句,边说边收拾桌面的文书。

冯维跑进来和他说了一声,也出去帮她搬运。

两人刻意放轻的声音,细碎的脚步声,连同隔壁大书房的小门“咿呀”被推开,脚步声来回了几趟,终于把东西都搬好了。

她跑回来,从屏风探出一个脑袋,“二哥,那我去忙啦。”

“好,去吧,记得早些休息。”

他侧头望她,轻声叮嘱。

沈星看着裴玄素是好多了,她也放了心,展颜一笑,哒哒哒跑远了,开小门去了隔壁书房,掩上。

裴玄素静静听着,一直到隔壁落座椅子上,他再也听不到动静了,才慢慢敛回心神。

他深深吐纳了一口气,睁眼盯着帐顶。

外头簌簌的雪声和风声,他服药之后,冯维询问过他把帐子垂下了半边,他一个人安静躺着。

他揉了揉额头,又抚了一下心脏位置。

不得不说,老刘能当赵关山的心腹确实有两把刷子。裴玄素这高烧一天确实辗转动魄,但烧退清醒之后,他确实感觉舒服了很多,整个人的心不再鼓噪,一下子静谧了下来一般。

有种惊涛骇浪后,雨过天青的感觉。

总体来说大致恢复先前的状态。

这一个来月时间,委实有种过了很多年的感觉,冗长而混乱,跌宕碾心。

但总算都过来了。

回忆那些天,简直有小死过一遍的感觉啊。

现在才感觉活过来了。

裴玄素高烧后有些虚,但心却有着这段时间前所未有的侥幸平静感,他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只不过,他还是不是很敢和沈星相处太久,他刚才情绪太激动了,他怕露馅,还是先缓一缓才行。

裴玄素睁着眼睛躺着,静静听着簌簌细雪的声音,感受此刻心的久违的宁静。

药力起效,困意上涌,他听着冯维轻轻走动的声音和隔壁大书房偶尔站起研磨的椅子推拉声,最终阖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

裴玄素这一觉睡到次日晨早。

半夜的时候,冯维又端了一碗药和粥汤给他服下,他忍着困倦用过又睡了一觉,第二天天明再醒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原地满血复活的感觉。

裴玄素辰初醒的,窗外雪声早已停了,烛山蜡烛燃尽夜里没续熄灭,天光自厚纱窗中投入屏风一侧,他睁眼,那双斜挑的丹凤目一动,已恢复锐利神采,他无声盯了帐顶片刻,很快掀被坐起,旋即吩咐:“准备更衣。”

冯维三人闻言立即关闭了门窗,并把整理易容的小荷包取出来。

“星星呢?”

“星姑娘在隔壁书房,卯时就起了。”

孙传廷提着暖壶往铜盆兑了温水,裴玄素直接站起身,俯身洗漱拧棉巾擦干净手脸。

裴玄素挑了身深紫色的飞鱼赐服,黄铜大镜前,他取了短笔,微微描绘了眼角鼻翼。

镜中人眉眼锐利摄人,看不出喜怒,龙首飞翼的蟒身银鳞纹张牙舞爪大片盘旋过肩,深紫近黑的华丽赐服让他的艳丽凌然添了幽深感。

裴玄素瘦了些,面庞稍显瘦削危险感却更炽。

他描绘完毕后,不禁停下手,无声盯着镜中的那个人。

这真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他。

当年所谓君子之风已一丝不见,记忆好像前世那么远,眼前这个,镜中人,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阉宦。

但裴玄素知道,她肯定不会嫌弃自己阉宦的身份。

身边色色阉人,她就从来没有异样过。

这也是大家这么喜欢她的原因。

你是否真心,别人能感受得到。

她就是这么好!

裴玄素仰头,以手轻触掩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把短笔扔下。

邓呈讳又抱来深紫色的貂皮斗篷,抖开,箭毛光滑厚重深紫近乎黑色华贵,也是御赐的,很厚。裴玄素想了想,没有拒绝,貂毛斗篷披上他的肩,他自己扣上领口鎏金系扣。

身后是收拾整理的声音,裴玄素站在舷窗前,把窗扇推开,冷风灌进一下吹散脂粉味,他锐利双目抬眼望出去。

只见天色昏茫,两岸及诸船还隐约有灯,三艘东西提辖司及两监的主船之后,尚有七八艘同等规格的红漆大楼船紧随其后。

裴玄素这个方向,正好望见两仪宫的官船,距离不算远,他可以望见对方船厅前站着一大群人,为首那人绯色阁袍黑帽白发面色沉沉,范亚夫亦极敏锐,一开窗就察觉了,冷冷抬头盯着这边。

天色还早,不过不管早不早,这几天七八艘大船的灯都通宵达旦只天光大放,人影不少,一字排开的大船,和这边三艘主船呈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

不少人察觉这边开窗,愤怒地往这边望过来。

敌意有如实质,如果目光能杀人,站在五楼大舷窗的这个深紫华丽的面光身影已经死无全尸。

裴玄素现今差不多站在整个朝堂的对立面了,暗流汹涌剑拔弩张到了极致。

冯维也望见了,“主子?”

他的声音不由有几分紧张。

裴玄素冷笑:“不过你死我活罢了。”

他淡淡,怕什么?

怕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舷窗大开,凛冽北风呼啸猎猎,裴玄素居高临下,冷眼扫了这若干的大楼船片刻,旋即挪开视线,望向两岸镇甸山野,“快到阴山关了?”

冯维立即应道:“是的,大概还有两个来时辰就到了。”

裴玄素单手整理金扣,略略忖度时间,冰冷目光掠过楼船涌出来的人,他冷哼一声,旋即转望向赵关山的官船,裴玄素吩咐冯维过去探望一下,并告诉赵关山他已经没有大事起来了,他稍候再过去。

吩咐完这些琐事,他没再理会后面那些红漆大楼船,直接离开了舷窗前。

冯维立即把窗扇阖上了。

早膳已经摆好了,孙传廷把食盒收起来放在地上,裴玄素坐下,拿起筷子,他摩挲片刻,佯装不甚在意,问:“星星吃过了?”

冯维眨眨眼睛,忙应道:“星姑娘早起得很,卯时就吃过了。”

裴玄素没有再吭声,垂眸低头,顿了顿,又动作很快把早膳用了。

水谷入胃,精神状态彻底攀升到顶端,他把筷子放下了,站起,转身望向通往隔壁大书房的那个小门,脚下不禁踌躇了一下。

他耳聪目明,又刻意留心神,从关上窗吃早膳开始,他就不断听见隔壁书房斯索翻动纸张和摞文书的声音,后来纸声停了,就听见她零星轻盈走动,和窗扇开阖的声音。

有种情感叫做近乡情怯。

对于外头的风雨剑拔弩张,裴玄素毫不畏惧,只管对垒到底,但转身面向那扇小门,和小门后的那个人,他却犹豫踟蹰了起来。

他怕这些天的异常会惊吓到她。怕她品出什么不同寻常,又担心万一两人因此生疏,那个异常的自己现在回想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这会儿他十二万分懊悔昨天傍晚那个拥抱,他应该忍住了才对,抱什么抱?!

最终翘头长窄的厚底黑靴一转,裴玄素有点踌躇,但还是往那个小门去了。

手抬起,放在通往书房的小门上,他顿了顿,深呼吸一下,慢慢推来了它。

但没想到的是,门后其实有个小惊喜带给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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