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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离开了我。”

并且,楚惊澜不知道萧墨还会不会回来,这句没有说出的话,萧墨也读懂了。

萧墨嘴唇嗫嚅,努力睁大眼去看向楚惊澜。

“我知道你没错,但是三百年,三百年啊萧墨,”楚惊澜站到萧墨身前,“来到我身边,再让我失去。”

他的声音从厚重的冰面下探出,极轻,轻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却狠狠刺在萧墨心上:

“我好痛。”

楚惊澜抬手,轻轻揩过萧墨眼角,他手指微凉,触手一片湿润,而萧墨一颤,这才从近在咫尺的楚惊澜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无声无息间,萧墨已是泪流满面。

不该是这样的,前不久他才想过要在怎样的时候表明心意,忐忑不安但总是泛着甜,想过最美的场景,想过盛大的欢喜,却从来没想过明明已经两情相悦,却只看到一颗鲜血淋漓的心。

是他伤的,是他。

所以萧墨也跟着落泪,跟着滴血,爱慕的话是红线,也是双刃剑,把他们彼此都穿透了。

楚惊澜擦过他的眼角,正要收手,却被萧墨一把抓住。

萧墨轻轻吸了口气,颤着声音:“楚惊澜……”

“我不是三百年前的楚惊澜了,现在的我没那么好。”

萧墨拼命摇头。

楚惊澜身量比萧墨略高,日光正好在他身后,投射下影子,笼着萧墨,楚惊澜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黯:“松手。”

“不。”萧墨不仅不放,反而更加抓紧了他的手。

“楚惊澜,听我说,我也心悦你,我知道此时说出来,已经不是时候,但我必须得让你知道。”

他怕再不说,一切就更晚了。

楚惊澜面色一沉,反手扣住萧墨的手腕,将他往后抵在了回廊的柱子上,冷冷道:“萧墨,我不要同情和可怜,我不要你因为愧疚而施舍给我所谓的感情。”

萧墨盈满泪水的眸中拼命想抓住楚惊澜的身影:“我不会因为愧疚而爱上一个人,楚惊澜,我真的心悦你,你信我,好吗?”

楚惊澜眼中淬了冰,那些被他死死压住的暗流再控制不住,拼命翻腾起来,楚惊澜眼神明明灭灭,忽的抬手扣住了萧墨的脖颈。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脖颈是一个人的命脉,鲜活的脉搏在他手中跳动,萧墨的命和人就在他手中,此时此刻,被他掌控。

心底的恶兽开始咆哮狂欢,楚惊澜掐着萧墨命脉,眼中迸出一种奇异的神采,是从黑暗里诞生的刀,要把他自己跟萧墨一起搅碎。

禁锢他,咬断他,吃掉他!他是你的,就在你手中!

“我想把你关起来,我要给你锁链,把你锁在其余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楚惊澜以绝对压迫的姿势逼近,灼热的呼吸交缠,他的话却又冷又疯:“折掉你翅膀,打碎你的骨头,让你除了我的怀里哪儿也去不了!”

“我要给你坚不可摧的禁锢,给你最深的痛,和我一起痛不欲生,和我一起下地狱,生生世世也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楚惊澜说着这些话,一双漆黑的瞳孔牢牢锁着萧墨,萧墨烟霞色的衣裳给他眸子也染上了绮丽的色彩,诡异幽深得惊人。

“这样你还敢说心悦我?”

楚惊澜掐着萧墨的脖颈,感受着属于人类温暖的脉搏,却浑身发冷,世间的光早就照不进他的心里,他把自己埋葬在了黑暗中。

萧墨成了他的执念,这道光回来的时候,他伸手,却已经碰不到了。

因为他还在坟墓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墨出现,却抬不起腐朽的手。

所以他想藏,也不想藏;一边害怕,一边冷漠旁观;一边试图掩饰,一边又想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会在萧墨到地牢时下意识关上那扇门,又不给门增加禁制。

他是个等待被凌迟的人,现在,那把刀终于要落下了。

这样也好,他找不回萧墨熟悉的楚惊澜了,他等着萧墨落刀,把他彻底杀死。

没人会喜欢这样的他,萧墨即便说出心悦,喜欢的也只是三百年前的楚惊澜,他肯定会害怕甚至厌恶如今的自己。

但萧墨却慢慢抬起了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抚上了楚惊澜的脸。

“我敢,楚惊澜,我敢。”

楚惊澜静待死亡的神情碎开了缝,他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眼珠艰难地转了转,去寻萧墨的神情。

……什么?

“所以别哭了楚惊澜。”

哭?我?

在哭的明明是萧墨,他眼角分明干涩无比,谁说他在哭?

萧墨在楚惊澜手中扬起了脖颈,主动迎了上去,将本就危险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他的眼泪砸在楚惊澜手上,烫得楚惊澜疾痛难忍,他听到萧墨泣不成声:“你没发现,你根本没有掐住我吗?”

楚惊澜瞳孔骤缩,惊恐地撤开手,而萧墨白皙的脖颈上,甚至没有留下半道指印。

一掐就能断的命脉,但他根本没有狠狠下手的能力。

那段雪白的脖颈晃得楚惊澜双目生疼,他浑身颤抖起来,用力掐紧了自己的手,方才半天没能在萧墨脖子上留下印记,此刻指甲却深深扎入自己手心,一下就淌出血来。

他真的没有流泪,因为早已干涸,能流的就剩血了。

楚惊澜蓦地抽身,转身便要逃,以往他都是这么做的,只要去到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运气功力打会儿坐,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因为他是万人之上的仙尊,有无可匹敌的修为,他能行,哪怕治标不治本,他也这么过了三百年了,从今往后理应如此。

但这一次,楚惊澜却没能一个人逃回阴影里。

因为身后有个温暖的身躯,重重扑了上来。

萧墨拼命抓住楚惊澜,抱住了他。

一个仙尊一个元婴,此刻好像都忘了怎么用灵力,怎么用武技,两人被撞得跌坐在花团锦簇的院中。

纠缠得很疼,哪儿哪儿都疼,萧墨也不放手,也绝不再放手。

楚惊澜按住萧墨死死抱在自己腰间的手,想让他松开,可这回,不仅他嘴上说不出半个字,手上的力道也不受他自己控制,明明他是想把萧墨的手掰开,结果变成了十指纠缠,都在颤抖,但搅得死紧,更加分不开了。

萧墨的泪染湿了楚惊澜的背,用尽全身力气去拥抱他。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楚惊澜,我带你出地狱,要是你这辈子也走不出来,我就跟你一起下地狱。”

三百年,心病已成痼疾,掀开的刀同扎在两人身上,遍体鳞伤,但萧墨扑在刀刃上,绝不后退半步。

他不能退,因为楚惊澜已临万丈深渊。

是他知道的太晚了。

昔日年少情窦开,回首已过三百年。

他从书中、别人口中得知过楚惊澜的一生,也亲眼见证过楚惊澜的一生,他喜欢这辈子跟他携手并进的少年,但眼中注视着的,绝不仅仅是曾经的少年。

他喜欢楚惊澜,而楚惊澜就在这里,存于现在。

他要把楚惊澜从风雪里带出来。

都说心病无药可医,他只能自己做那味药,若是治不好,他就跟楚惊澜一起粉身碎骨,无论如何,不会再留下他一个人。

“我回来,因为你在,我想回你身边。”

泪水撕裂了萧墨的声音,喑哑艰涩:“从前的你,现在的你都是楚惊澜,楚惊澜在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萧墨感觉楚惊澜身前颤抖的手忽的停下,放开了他,从他怀里挣开了。

怀中骤空,萧墨一惊,以为楚惊澜仍旧要走,仓皇伸手,却是楚惊澜回身,一把抱住了他。

萧墨落空的手张了张,在楚惊澜的拥抱中睁大眼,而后更加用力的将自己嵌进楚惊澜怀里,两人都发了狠,不仅指尖泛白,甚至能听到骨骼声响。

揉了骨,淬了血,要把彼此揉碎在怀里。

用疼痛来告诉自己这不是一场梦。

萧墨的泣音再也盖不住,放肆地破开了渡厄峰三百年的寂寥,哭破了停滞三百年的时间。

楚惊澜眼中带了血丝,干涩发疼,滴不出泪来,但的的确确,跟着萧墨哭了一回。

两人的泪水砸在了他的坟墓上,那漆黑厚重的土壤动了动,底下腐朽的鬼魂木讷抬头,看向了头顶永远黑暗的地方。

分明是连光都照不进的深渊,但有什么东西拼命想要破开尘封已久的地方,来到他眼前。

有倩影探出手,将他轻柔又不容拒绝地环住。

时隔三百年,他再度闻到了熟悉的花香。

他等着萧墨推开他逃跑,但萧墨回应他的是一个拥抱。

——你的归处不是荒坟,是我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