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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哪里见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十岁的妹妹如此模样过?

当即心疼得不得了, 连忙起身从龙椅上站起来,亲自上前将人给扶起来。

嘴里柔声哄道:“你先起来,有甚事咱慢慢说, 慢慢商量, 你别着急上火。”

皇帝亲自相扶,新城长公主也不好撒泼耍赖继续跪在地上。

不过她虽然站了起来, 丝帕还在脸上抹个不停,嘴里哭唧唧道:“皇兄说的什么话, 我干女儿都差点没了, 差点一尸两命没了,我能不着急上火吗?”

她做戏的本事显然青出于蓝胜于蓝。

姜椿每次都是干打雷不下雨, 她却是泪如雨下, 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襄阳长公主抿了抿唇, 讪笑道:“九妹妹, 这事儿的确是安平的不是,只是她并非冲着姜娘子去的,她只是想给武大姑娘个教训,好叫她知难而退。

谁知偏就那样巧,姜娘子的马车车轱辘坏了, 她没上宋大太太的车,反倒上了武大姑娘的车。”

新城长公主在诸位长公主里头行九, 所以襄阳长公主喊她九妹妹。

“呵……”新城长公主冷笑一声, “照五姐姐这么说,是我干女儿非要蹭武大姑娘的车,所以她活该倒霉喽?”

很显然, 襄阳长公主在众姐妹里行五。

宋时桉朝新城长公主拱了下手,插嘴道:“干娘, 您别听襄阳长公主殿下狡辩,先前安平郡主调戏舍弟,被椿娘按在泥地里狠揍一顿,她定是怀恨在心,这才蓄意报复怀着身孕身子虚弱无力反抗的椿娘,想要置她于死地。”

话到这里,他才刚停止的眼泪又掉下了下来:“若不是武大姑娘恰好与她同城一辆马车,控制住了局面,咱们娘俩可就要失去椿娘了。”

新城长公主可是宋时桉的妈粉,见宋时桉哭成这样,顿时心如刀绞,比自己亲儿子卢柯年哭还心疼千百倍。

她几步奔过去,边拍他的脊背,边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椿娘好好着呢,你别着急上火,有话咱慢慢说。”

老皇帝:“???”

这话怎地听着有些熟悉?

襄阳长公主顺杆就爬,立时附和道:“就是呀,姜娘子好好着呢,毫发无伤,宋大人倒也不必如此伤心。”

宋时桉立时抬头,泪眼朦胧地瞪着她,冷冷道:“我干娘这么说,不过是安慰我罢了,长公主殿下竟还当真了不成?

我娘子先是被那两匹吃了醉马草的疯马拉着颠簸了十几里路,又被黑衣人追逐砍杀,不但动了胎气,还受了惊吓,昨夜一整夜睁眼到天亮,一闭上眼睛就吓得惊醒。

她才怀上身孕两个月,受此惊吓,身子骨跟精神都很差,这胎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呢,怎可能好好的?”

宋时桉说完,低垂下头,用袖子遮住脸,大声抽噎,一副泪如雨下的模样。

躲在袖子后的脸蛋上却浮现出一抹轻笑来。

姜椿这家伙,真是个心大的,遭遇了这么一场危机,夜里窝在自己怀里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自己早起上衙时,她都还在沉睡中呢。

新城长公主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

姜椿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怎可能会被区区两匹疯马跟十个刺客吓得整夜不敢睡?

宋时桉这么说,显然是在故意卖惨。

她配合地黑沉下脸色来,转身对老皇帝道:“皇兄,安平以往没少巧取豪夺有妇之夫,为此还闹出过好几回人命,丢尽了皇室的脸面,但都被皇兄您给强行压下去了。

正因为犯错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所以她如今愈发无法无天了,连正经二品诰命夫人都敢下死手,下一步她还能做出甚事儿来,我都不敢想。

没准哪日看我这个姨母不顺眼,直接叫死士要了我的命呢。”

老皇帝立时冷声道:“她敢!”

新城长公主哼笑一声:“这有甚不敢的?毕竟我可是姜娘子的干娘,要想除掉姜娘子,不得先除掉我这个拦路虎?”

襄阳长公主立时辩解道:“九妹妹,安平怎可能对你下手?她最敬重你这个姨母了,素日没少在我跟前说以后要好生孝顺你。”

新城长公主“嗤”笑一声:“先除掉孝顺我的干女儿,然后她来孝顺我,这是甚地狱笑话?

照这么说来,她除掉我,还可以说成是早日送我下去孝顺我母后喽?可真是她外祖母的好外孙女呢!”

襄阳长公主被堵了个仰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宋时桉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

新城长公主自打认了姜椿这个干女儿后,嘴皮子功夫真是与日俱增,竟把向来能言会道的襄阳长公主给说得哑口无言了。

老皇帝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自己胞妹连早就驾鹤西去多年的母后都拉出来说事儿了,可见安平这回是真惹恼了她。

加上太子跟宋时桉又长跪不起,一副自己不处罚安平他们就绝不起身的架势。

再次明白,这回是糊弄不过去了。

老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脚步沉重地坐回龙椅上,拿起镇纸轻拍了一下。

然后对侍立在身后的太监总管薛幸说道:“传朕口谕,安平郡主强抢他人之夫,致三人丧命,又谋害朝廷二品诰命夫人,数罪并罚,褫夺其郡主封号,从皇家玉牒除名,并着其赔偿姜娘子一千两银子。”

横竖都要处罚她,索性将她以往惹出的祸事都罗列出来,如此还能稍微挽回下自己跟皇室的名声。

口谕都下了,君无戏言,襄阳长公主一下委顿在地。

这还没完,老皇帝又看向襄阳长公主,说道:“襄阳,限你三个月内将安平嫁出京城,朕有生之年都不想再在京城瞧见她惹是生非。”

襄阳长公主两眼一黑,身子一软,直接往地上栽去。

只是褫夺封号,并从皇家玉蝶除名算不得甚大事,她再如何也是自己这个长公主的女儿,谁敢因为她没了封号就欺负她?

但若是嫁出京城去,就不一样了。

女儿没了封号,自己作为皇室宗亲又被困在京城,没有皇命不得随意出京,她要是被人欺负了,自己都没法替她出头。

而且大周的好人家基本都集中在京城,外头虽也有几户世家大族,譬如范阳卢氏、兰陵萧氏等等,但那些人家向来眼高于顶,肯定不乐意与自家结亲。

安平能说到什么好人家?

光是这么想想,襄阳长公主就觉得窒息。

然后就真窒息了。

老皇帝忙让人将她扶起来,然后打发人去宣太医。

新城长公主朝黎钧行跟宋时桉抬了抬手,说道:“襄阳长公主都晕了,此事就到这里罢,你俩该做甚做甚去,别跪在这里为难皇上了。”

黎钧行跟宋时桉正愁没理由告退呢,闻言顺杆就爬,躬身道:“微臣儿臣告退。”

*

宋时桉跟黎钧行从养心殿出来,沿着金銮殿西墙边的夹道往外走。

黎钧行道:“弟妹跟武大姑娘虽然受了惊吓,但毕竟毫发无伤,父皇能褫夺安平的封号,并将她从皇家玉牒除名,已经算是重判了。”

宋时桉点了下头:“我知道。”

毕竟没出人命,若非自己跟太子姐夫坚持,又有新城长公主从旁襄助,老皇帝肯定还会跟从前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接一床大被遮掩过去。

能有这个结果,已经超出预期了。

横竖来日方长,先拿点利息,等太子姐夫登基,自己再好好跟她算账。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内阁的地界。

黎钧行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道:“要不了几年,你应该就能来这里坐班了。”

宋时桉撇撇嘴。

自己上辈子二十八岁就在这里坐班,直到重生回来,都没能告老。

在这里待了足足四十二年,内阁的一砖一瓦自己都熟悉得很,闭着眼都能走几个来回。

用得着他给画大饼?

不过嘴上他还是谦虚道:“我还年轻着呢,姐夫你别对我抱太高期望。”

不过这辈子他肯定不会再替姐夫当牛做马四十多年了。

自己要早早告老,带姜椿四处游玩一番,最后在慈安寺附近买个山头,修个别苑。

冬天在府里住,夏天搬去别苑住,别提多惬意了。

黎钧行哼笑道:“你的确还年轻,但你比内阁那些老家伙都心(老)思(谋)缜(深)密(算),姐夫信得过你,也只信任你一个。”

宋时桉抿了抿唇,这话倒是不假。

上辈子黎钧行就极其信任自己,数次木兰秋狝都是他带太孙黎浩然前往,让自己留京摄政监国。

也不怕自己突然病入膏肓,其他皇室成员趁虚而入,篡了他的皇帝之位!

宋时桉轻哼一声:“你能顺利继承皇位再说这些,现在又做不得主。”

黎钧行瞪他:“你这小兔崽子,还挖苦起你姐夫我来了!”

作势撸袖子,要揍他。

宋时桉淡淡道:“我劝姐夫你老实点,不晓得我娘子爱我如命?要是她晓得你把我揍了,我真怕她不管不顾冲进宫,把姐夫你揍一顿。

我倒是没所谓,横竖你是我姐夫,揍我这个小舅子也算名正言顺。

但你若是被我娘子这个舅子媳妇揍了,可就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了,保守估计要被嘲笑十年。

甚至还会被写到起居注里,继续被后人嘲笑。”

黎钧行“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这着实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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