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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夜蝉鸣吱吱, 客房里在整理着礼物行装,灯火亮堂。

魏旭来京城待了一个月余,惦记爹爹康健, 想回家了。这会儿回去,约莫还能赶上一块过中秋节。

魏妆前世并不知父亲害寒瘟一事, 只知父亲怪她设计高嫁,既已知, 却?将那薄凉释然了许多。

她买了一屉补品,谢敬彦又拜托太医给开了几副对症的方子, 另备了绸缎和礼物, 安排魏旭回程。

客房的桌案和地板上,打包了四个镶铜大木箱,一摞藤箱, 排面?丰富。

罗老夫人有?意笼络孙儿媳妇, 因此特?意派两名庄上的船夫, 专门送魏旭回筠州府,让奶妈韩氏颇觉得沾了大小姐的光。

“一二三四五六……”魏妆数点了行?装,没有?遗漏, 便嘱咐魏旭早点儿休息, 明?日?一早乘船出发。

而后?拐进小灶房,盛出煲好的菌菇鲜鲍汤, 端去书?房给谢三郎。

*

书?房里,谢敬彦披一袭上好丝绸对襟鸽蓝裳, 正坐在案前, 翻看?乌千舟寄来的密信。

信上说, 按着谢敬彦的猜测去调查,果然跖揭单于的王妹燕珈公主与庆王有?过?渊源。

只道燕珈公主当年被迫与兹国王爷逻诺联姻, 燕珈化妆成民女逃跑,路上遇到狼群被庆王所救,两人一见钟情相许终生。燕珈得知庆王高迥是大晋皇族时,纠结犹豫了一番,仍决定跟着庆王入汉。

跖揭单于得知消息,为了阻止王妹,便将庆王暗箭射杀了。随后?将燕珈关?着,待数月后?产子,就?对外说是捡来的义子,一年后?与逻诺成了亲。

燕珈公主心中惦念庆王而难忘,私下教那“义子”识汉字,念汉书?,为了保他性命,却?从未敢提及过?当年一事。

乌千舟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绞尽脑汁才想出的苦肉计感化她,从她嘴里套出话来的。

还拿到了当年庆王赠与燕珈的信物。

又说已经按着谢敬彦提供的新线索,在找当年庆王的散部了。若能找到,且将这些旧事一说,应能化解散部的隔阂,为淳景帝澄清。但现?时经费紧迫,还须在外给厥国富婆卖笑陪聊谋生,笔墨珍贵,先且不说其他,之后?再来信云云。

啧,这般言辞“耿切”,想来又在暗示谢宗主撒钱了。

谢敬彦手臂撑着桌沿,夏夜窗外风凉,将他敞开的对襟袍服窸窣轻拂,内里洁白的中衣清逸勾勒。男子俊美脸庞浮起一丝浅讽,赊了他三十万两银,还敢再要。

这乌千舟江湖浪荡子,能驱使他陪富婆卖笑的原由只能是无聊罢。谢敬彦将信在烛火上点燃,烟灰捻尽。

……竟果真如自?己所预测,庆王与跖揭单于的王妹有?着渊源,想来太?子的身份澄清也指日?可待了。

但这一世,既然皇后?性命无恙,太?子的澄清却?也不急,不是还有?个宣王在蠢蠢欲动?么?

先搞定宣王再说,毕竟杜贵妃背后?的杜将军府掌握兵权,让他们冒头,应对起来更为轻省!

魏妆走进来,恰看?见男子手中捻散的纸末,她顿了顿,并不干涉他的事务。只扬起下颌:“清掉一大障碍,恭喜谢大人了,多劳周旋。”

将白瓷荷纹汤碗放到桌上,莹柔指尖从碗沿游离。

那汤褒得鲜美,用了乌鸡做汤底,加入虫草菌菇,鲍鱼亦鲜味四溢。谢敬彦伸手接过?,舀了一勺,但觉味道沁入心脾。

不知是吃的机会少了,变得珍惜,还是她煲汤技艺愈见进展,格外可口,脾胃又着了她的道儿。

只女人平日?忙于花坊经营,那簇锦堂里三五不时就?没断过?男郎,叫谢敬彦尤其惦记,生怕她几?时又被迷了心窍去。

忙得魏妆煲汤的空闲也少了,对于他便成了难得。

但谢敬彦并未拘束,相比于前世困于内宅的妇人,眼前的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脾性亦释放天然,虽毒舌噎人,然而彼此有?话直言,再不必藏着掖着,乃是为庆幸。

男子浓眉漆墨,乌发如缎,闲适中透着一缕自?有?的威冷。

他笑道:“彼此彼此,阿妆也不必担心做梁王妃了,同贺。”

魏妆的确松了一口气,先前谢三迫于尚公主,她迫于纳妃,两人做了契约夫妻挂名二年。怎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解了后?顾之忧,早知道这桩婚也可不结了,省得某个八尺来长的大醋缸子整日?到花坊去现?眼,生怕人不晓得她是他妻子。

魏妆故作肃然地说:“是了,彼此麻烦既消,郎君可要考虑提前和离嘛?”

谢敬彦动?作一滞,魏妆说着玩笑,却?不晓得正击中了他最近的那处致痛点。

原都怪她早前说过?,想要换个男人再活一次,甚至是褚二那个好兄弟。

他勾唇,体谅道:“那就?和离吧,要怎么分?”

轮到魏妆呆愣住,只是随口调侃,未料他竟一本正经了。这段日?子夫妻柔情蜜意,以为彼此心意相通,怎知冷却?这么快。

但却?符合他谢左相心思叵测的一贯作风。

魏妆便不甘示弱,咬唇答:“你的归你,我的归我,我拿走花坊净身出户就?是了。那,什么时候正式算和离?”

眼看?她一副又要转身收拾行?李搬走的架势,谢敬彦眉凝寒霜。最近旭哥儿来京,为着那晚的拍蚊子误会,两人都收敛了许多,正待要肆宠她之际,竟提出和离。

男子如玉脸庞沉冷,心底就?似火焰与冰川两重消磨。他掏心掏肺眷爱她,且说好了三年内生子,一转眼又抛弃他不要。

……也是,魏旭既走了,她不必再装作恩爱。

谢敬彦淡哂:“是不是忘了一笔更大的账未清?”

哪还更大的账?

魏妆心更凉了,忽一想,成亲以来就?两笔,一笔是盘下花坊的两千两银子——这个月沈嬷寄来了庄家舅父代理的十年账目,以及卖掉一片田产的收入,加起来约莫两千了,她现?在就?可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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