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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平帝注视姬恂离去的背影,眸中神色复杂。

徐公公为圣上奉上热茶,试探着道:“王爷的话是真是假,是否要派人潜入王府探查?”

“几分真几分假都无碍。”燕平帝淡淡道,“继续服用那虎狼之药,再以金丹重补,就算楚召淮神仙手段,他也活不过开春。”

徐公公垂着手没接这话。

燕平帝揉了揉眉心,太子资质平庸,若非他暗中相助,早已被姬恂神不知鬼不觉玩死了。

三皇子胆小无谋,唯一有勇有谋野心勃勃、能和姬恂相提并论的却是大公主姬抄秋。

燕平帝绝不会让国祚落在女人身上,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太子。

和姬恂说了几句话,燕平帝便觉得精神不济,又服用一颗金丹,闭着眼带着倦意道:“告知太子,莫要再招惹明忱。若将人逼急了,殊死一搏也够他受的。”

“是。”

***

姬恂懒洋洋地从宫中出来,楚召淮的确已诊完脉,正乖乖站在马车边等着。

瞧见姬恂出来,他飞快迎上前:“王爷……”

和楚召淮预料到得完全不同,陆无疾将他带进三殿下殿中,只是瞧着殿外侍卫比较多罢了——他只觉得皇子都是这般排场,战战兢兢探完脉,开了方子便走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的是,在他等候,三殿下宫中陆陆续续出现成百侍卫,各个配着弓弩和长刀。

楚召淮庆幸极了。

可刚高兴地说出两个字,姬恂却冷淡道:“废话少说,上车回府。”

楚召淮一愣。

推着姬恂轮椅的侍卫垂下眼,不敢多看。

楚召淮乖得很,不知所措说了声“是”,踩着马凳爬上马车。

马夫将轮椅抬上马车后,姬恂也没用人扶,持着鸠首杖缓慢上了车。

车帘放下,马车缓缓动起来。

直到离开皇宫,姬恂神色变得温和,正要开口解释,楚召淮却扑过来握住他的手腕,紧张道:“你呼吸不对劲?脉搏也变了,王爷……”

姬恂一把扣住他的手,目不转睛看着楚召淮脸上的担忧,不知怎么突然笑了出来。

他也不回答,只是问:“不问我为何对你这么凶?”

楚召淮摇头:“连我都看出来王爷在做戏,方才那个侍卫会信吗?”

姬恂:“……”

姬恂没忍住大笑出声。

楚召淮不明所以。

哪里好笑吗?

姬恂笑完,懒洋洋靠在车壁上,眸瞳好似餍足的兽逐渐涣散,语调倒是正常:“没什么大碍,只是辛苦神医,要重新为我医治了。”

楚召淮赶紧重新探脉,果不其然发现他竟然又服用了虎狼之药。

那药已停了近乎半月,姬恂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忍受那断药所带来的后症和痛苦,虽然平时没事人一样,可楚召淮却知道他只是在强装罢了。

好不容易要熬到下个月换药,他竟又喝了药?

楚召淮又气又急,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冲他骂道:“你疯了?!那药就这样好吃,好吃得你连命都不要了?回去我给你煮一缸,全都灌下去!”

姬恂服用的药和五石散没什么分别,脑海清明又混沌,身体冰冷却又炽热,矛盾得很,连神智也像是隔了一层雾气。

看楚召淮发怒姬恂竟然又笑了出来,手指在楚召淮脸颊的痣上一按,闷笑道:“王妃生起气来,更漂亮了。”

楚召淮:“……”

楚召淮眼睛都要瞪大了。

服用药的姬恂,竟是这副登徒子的模样吗?

难道还服用其他药了?

楚召淮赶紧就要给他重新探脉。

还没探出个所以然来,突然马车外传来一阵马的嘶鸣,随后整个车厢传来剧烈颠簸和摇晃。

马夫的声音从外面急急传来:“马惊了——!”

楚召淮一愣。

马不知被什么惊住了,疯了似的慌张奔逃,在长街上横冲直撞,传来一阵阵惊叫声。

马车内颠簸剧烈,好像随时都能翻车。

楚召淮从未遇到这种事,心惊肉跳胡乱在空中一抓,一只冰凉的手猛地从旁侧探来,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姬恂怀抱宽厚,严丝合缝抱着他,牢牢将人护在怀中。

马车几乎整个侧翻,哐地一声似乎和城墙蹭剐而过,被撞破开的木屑直直刺在姬恂肩膀。

血倏地涌了出来。

楚召淮吓得呼吸急促,隐隐嗅到血腥味:“王爷?”

“没事。”姬恂语调仍是淡淡的,“只是惊了马,很快便停下来。”

果然如同姬恂所说,王府跟随的暗卫已迅速制住了受惊的马,那镶嵌金银玉石的马车被毁了一半,艰难停下。

周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妃受惊了。”

楚召淮惊魂未定,身躯都在微微发抖,强撑着去看姬恂身上的伤。

姬恂似乎不知疼是什么,一块尖锐的木头擦过肩头,虽然并未刺透骨头,血却源源不断往外涌,瞧着极其骇人。

楚召淮茫然道:“王爷,血……”

姬恂并不在意,将手脚发软的楚召淮从已成废墟的马车上抱了下去。

瞧见王爷竟然受了伤,周患恨不得以死谢罪:“王爷恕罪!”

姬恂完全没管鲜血直流的肩膀,疼痛终于将他混沌的神智激得清醒几分,淡淡道:“马是如何惊的?”

周患单膝点地,道:“马脖子被人从暗处射来一支箭,长街百姓众多,一时并未寻到是从何处而来的。只有这支箭,似乎是府军前卫的。”

府军前卫?

那便是陆无疾麾下。

长街百姓已四散而逃,偌大街上空无一人。

暗卫飞快将新的马车牵来,姬恂将浑身止不住发抖的楚召淮放进马车,淡淡道:“护送王妃回府。”

众人称是。

楚召淮一把抓住他的手,这番惊吓让他心疾险些发作,手指都在抖:“王爷,你的伤……”

“无碍。”姬恂伸出拇指随意将楚召淮脸上不知何时落下来的眼泪拂去,笑着道,“回去定定神,我很快回去。”

楚召淮看他这个神情总觉得他要做什么可怕的事:“你你要去哪里?”

“只是查一查这支箭罢了。”姬恂又笑了,温声道,“乖,回去让赵伯给你炖点安神的药膳。”

说罢,放下帘子下了车。

楚召淮赶紧探头出去,还没等看清,马车已慢吞吞地动起来,只隐约瞧见方才还笑着的姬恂似乎满脸阴鸷戾气,面无表情从周患手中握住一把刀,转身拂袖而去。

楚召淮:“王爷!”

殷重山驾车驾得极慢,外面更有一群暗卫相护,听到楚召淮的声音,殷重山安慰道:“王妃莫要担忧,王爷只是寻陆统领查一查箭来自何处罢了。”

楚召淮呼吸急促,讷讷道:“真的只是查一查吗?”

“自然了。”殷重山忙道,“王爷经历不少次暗杀,早已习惯了。但这回刺杀马受惊,明显是冲着您来的,还是查清楚比较好。”

楚召淮迷茫:“冲我?”

“嗯,您患有心疾之事还有谁知晓?”

“楚府、白家都知道。”楚召淮捂着胸口,指尖还残留着姬恂的血,说话也呆呆的,“十几年前京城也有不少人知晓,只要查便能查到。”

殷重山:“那就难了。”

没一会,马车到了王府。

殷重山将车停在后院,抬手将手脚发软的楚召淮扶了下来。

赵伯已接到消息在不远处候着,见楚召淮脸色煞白,像是吓傻了,赶忙上前扶住他:“王妃?吓不着吓不着,先进屋歇一歇。”

楚召淮浑身虚乏无力,蔫蔫地被扶进暖阁,满脑子仍是姬恂身上那狰狞的血迹。

他还没给姬恂探脉,也没为他包扎伤口……

赵伯将备好的安神药端来,哄道:“王妃吓坏了吧,喝点药压压惊。”

楚召淮听话极了,捧着药喝了几口,小声道:“不要放太多甘草,会坏了药性。”

赵伯:“……”

赵伯哭笑不得:“好,下回不让他们放甘草了——王妃喝了药便去睡一会吧。”

楚召淮摇头:“我等王爷回来。”

“王爷身强体健,断不会有事的。”赵伯看楚召淮嘴唇惨白毫无血色,轻声扶着他的肩膀将人往暖阁里推,“王妃睡一觉醒来,王爷就回来了。”

楚召淮本不想睡,可那安神药中添了不少助眠的药,喝了没一会脑袋便昏昏沉沉。

赵伯将他披风和外袍轻手轻脚脱去,扶着人躺在软枕上:“王妃睡吧。”

楚召淮眼皮在打架,神智越来越不清晰,含糊嘟囔了句。

赵伯凑上去听。

王妃迷迷瞪瞪地说:“这枕头咬人,给王妃换一个吧。”

赵伯:“……”

赵伯哭笑不得地为他盖上被子,注视着他终于不情不愿陷入深眠,这才轻手轻脚离开了。

刚出暖阁,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赵伯抬头一看,姬恂缓步而来,身上鲜血淋漓,面颊也沾着血滴,不知是他的还是其他人的,那眉眼的戾气未散,笑着将刀随手一扔。

赵伯赶忙接过那满是血的刀,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可查出是谁指使?”

姬恂笑了起来,懒洋洋将额前长发拂到脑后,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轻飘飘道:“三月春猎,姬竤得死。”

赵伯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姬竤”是东宫太子。

这话意思信息量过大,赵伯胆战心惊道:“王妃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何至于要当街惊马?”

“警告召淮莫要为我的毒费心。”姬恂嗤笑一声,只觉得太子的确是个蠢人。

还不如姬抄秋。

浑身是血,姬恂一边让人准备沐浴一边道:“王妃呢?”

“王妃受了惊,已服用安神药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