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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现在对狐子七的怀疑已经消退了十之八九,残存的一两分戒备,是她身为狐族对外界的基本戒备心。

狐子七满脸开朗地和太后谈天说地,说罢这些,又开始大谈自己把明先雪和皇帝都“吃”了一顿之后要如何逍遥遁去,继续当他的野狐狸,畅享日后的美好生活。

他那侃侃而谈的姿态,全是自然流露,即便是像太后这样的老狐狸,也难以察觉出任何别有用心的伪装。

太后也不自觉地被狐子七的诙谐言语逗乐,偶尔笑得前合后仰起来,心里又想:这小狐狸还是挺可爱的。

虽然可爱,太后要弄死狐子七的想法却并未动摇。

她心硬如铁,从不会产生诸如“他其实一无所知,不如就放他一马”这样天真的念头。

过去的斗争经验告诉她,当你想要杀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最好杀了他。

就在此时,皇帝已派人来催促,让太后把狐子七放回金碧殿去。

太后掩嘴一笑,说道:“你倒是很懂得讨人喜欢,无论是看起来清净无情的公子雪,还是多情风流的帝皇,都对你颇为钟情。”

狐子七却道:“皇帝喜欢我,不过是图我这副凡人难有的皮囊罢了。”

“好色是人之常情。”太后微微颔首,深有感触,“当年,若我能用上我的自己的人身,在后宫也不用费那么大劲才能站稳脚跟了。”

狐子七也觉此话有理。

太后既然是八尾狐,道行高深,修成的人身也必然是绝代妖艳之姿。但她要寄生在司氏女身上,只能用司氏女的皮囊了。

也不是说司氏女貌若无盐,只是她文静淡雅,而先帝喜欢妖艳女子。

太后要维持着司氏女原本的容貌性情,自然难以得宠。

太后想起这些,却是轻轻摆手,脸上并无太多惋惜之情,反而笑意盈盈地说:“不过,不走那种寻常路而登顶,也别有一番意思。”

狐子七说:“姐那么聪明,什么办法都能想得到。”

太后看着狐子七,不免好奇问道:“只是公子雪喜欢你,是喜欢什么呢?”

狐子七好笑道:“难道公子雪就不能一样好色了?”

“或许是不能的。”太后想了想,“若他是一个好色之徒,我也不用那么烦心了。”

狐子七也不觉点头,说:“的确,他呢,观美人如观白骨,我这皮囊吸引不了他。”

太后认识明先雪许多年,早知道明先雪是骨子里冷淡至极之人,几近可修无情道了,却不想凭空出现这么一头小狐狸,竟能把明先雪的心给勾了去了,也是让太后大为吃惊的。

太后不觉十分好奇:“那你知道,你是用什么吸引了他吗?”

狐子七信口说道:“他说,他从未见过像我这般天真无知的生灵,和那些肮脏的凡人都不一样。”

太后陷入沉思。

狐子七又埋怨道:“我听他的意思,倒像是在说我笨呢。”

太后呵呵笑道:“他可能是见惯了心计深沉的人,像你这样笨笨的,才入了他的心。”

狐子七:……呵,我说你就信,都不知谁笨呢。

狐子七站起身来,对太后道:“那我去找皇帝玩儿了,到时我要让皇帝下封我为王、赏赐我良田千亩之类的旨意,姐也不会阻拦罢?”

太后但笑道:“放心,只要他不封你做太上皇,哀家都会首肯。”

狐子七眼珠子转转,又说:“那如果我向陛下讨内库宝物呢?”

“你也喜欢宝物?”太后好奇道。

正常而言,凡间的珠宝对于妖精而言,都不具备太大的吸引力。

狐子七笑道:“金银珠宝的确没意思,但如果我拿着御赐的珠宝去丢明先雪,那应该会很好玩吧。既是御赐,明先雪也不敢躲,只能跪下捧着,那场面不晓得多有趣。”

太后:……行,还是野生狐狸崽子会玩儿。

狐子七笑道:“那弟弟就先谢谢姐姐恩典了。”

“去吧。”太后轻轻地摆了摆手。

看着狐子七转身离去,太后沉吟一会儿,招来小顺子。

小顺子恭敬垂头,等待太后吩咐。

太后转了转眼珠,笑道:“传哀家的旨意,召明先雪去金碧殿诵经祈福。”

小顺子不解其意:“去金碧殿祈福?”

金碧殿乃是皇帝玩乐之地,今晚皇帝还要在那里临幸胡七呢?那地方适合祈福吗?

太后看着小顺子疑惑的神情,解释道:“金碧殿原本就设有佛龛,供奉着佛像。不过是近日才成了皇帝专门歌舞之地。哀家让明先雪去那儿诵经祈福,就是想要提醒皇帝,记住金碧殿本来是什么地方,也好让皇帝警醒,不要总是耽于玩乐。”

小顺子对太后牵强的解释表示心悦诚服:“太后英明。相信陛下也一定会明白太后的用心的。”说罢,他便迅速去传达太后的旨意了。

太后以手支颐,看着窗外的天空,含笑想道:若让明先雪在金碧殿里亲眼看着小狐狸和皇帝卿卿我我,也不知会是什么光景?

想想就有趣。

金碧殿内,丝竹靡靡之声萦绕雕梁画栋。

琵琶轻拨,古筝悠扬,笛声清脆,如潺潺流水,美人翩翩起舞,裙摆轻盈飘动,仿佛花瓣随风绽放,美丽至极。

却在此刻,明先雪迈着沉稳的脚步,走进了殿内。

这满目的金碧辉煌、雕梁绣柱都无法掩盖他一身的清冷。

白衣如雪的他,仿佛与琼楼玉宇格格不入,却又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融入了其中。

皇帝看到他来了,心里感到很扫兴,但也不愿意拂逆太后的意思,却笑笑,说:“你也来了,要不要一起看看歌舞?”

明先雪举目四望,似在找寻什么人的身影。

皇帝却好笑道:“公子雪,你是在找胡七吧?”

明先雪微微垂头:“小人听说他也在这儿。”

“他不仅在这儿,他还跟朕为你讨了赏呢。”皇帝笑呵呵地说道,“他说,惦记着你对他的大恩大德,他要让朕封你为桂王世子!”

明先雪低头道:“小人不敢领受。”

“这有什么的?”皇帝拍了拍大腿,看起来似喝了不少酒,正是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摇头晃脑, “胡卿家提议了一个很有趣的游戏,你也一起来玩吧!”

还没等明先雪拒绝,皇帝就拍了拍手,却见几个的舞者转过身来,他们身上穿着一样的芍药流仙裙,脸上覆着白色的面具,身高体形都是一模一样的,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明先雪眼光一溜,已经立即认出其中一个戴面具的人就是狐子七了。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迅速把目光转回皇帝脚下,以显尊重。

皇帝带着几分醉意,笑道:“这里头有一个是胡爱卿,若你能把他认出来,朕的内库里……里头的宝物,随你挑一件带走!”

明先雪却道:“小人对宝物并无意。”

皇帝似乎有些醉了,他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猛地一拍桌子说道:“这是圣旨!”

明先雪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既是圣旨,那么小人只能遵命了。”

皇帝咧嘴一笑,拍了拍手,刚刚因为明先雪前来而停顿的丝竹声再次响起,身穿芍药流仙裙的面具舞者们再度起舞。

这一群舞者如同轻盈的蝴蝶,翩翩起舞,将明先雪围在中央。

同样的身材,同样的体态,同样的面具,同样的裙摆,每一个舞者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体态轻盈,舞步优雅,围绕着明先雪旋转,如同美丽斑斓的蝴蝶流连一朵雪白的花,倒将他衬托得更加出众。

明先雪稳稳站在这里缭乱的歌舞之中。

他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轻松地赢得这场游戏——怕这样会引起皇帝的猜疑或不快。

但他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荡到狐子七身上。

在这缭乱迷人眼的舞步之中,戴着面具的狐子七却像是千百重瓣中的一丝花蕊——细微,却又显而易见。

狐子七与明先雪的目光在某一刻无可避免地相遇。

狐子七微微一笑,挥动手臂,轻盈地来到明先雪的面前,明先雪被他吸引,几乎没有任何抗拒地被他牵起。

这一刻,丝竹声变得更加急促,曲子逐渐进入高潮,狐子七的脚步也随之快速转动起来。

明先雪下意识地随着他的节奏旋转,二人的步子紧密而和谐,仿佛已经排练了千百遍。

在这旋转的舞步中,明先雪那素来规矩垂在脚背上的白色衣摆此刻也如风吹开的花瓣一样绽放,随着他们的旋转而飘动,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

醉醺醺地坐在上首的皇帝看到这一幕,也睁大了眼睛。

狐子七越转越快,仿佛一股旋风在场中肆虐,而明先雪的衣摆也随着旋转越展越大,洁白如雪,轻盈如羽,掠过彼此的脚跟,让人眼花缭乱。

然而,在最后一个节拍响起时,狐子七突然似脚下无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栽。

明先雪心想:这狐狸又装了。

但不知怎的,明先雪还是伸手扶住狐子七柔软的腰。

狐子七顺势攀住明先雪的肩膀,笑吟吟地揭下面具:“公子雪,你赢了。”

皇帝看着狐子七和明先雪这姿态,心里突然居然划过了四个字“珠联璧合”。

但他迅速摇摇头:神经病吧,他们两个怎么会般配呢?

明先雪是有头发的和尚啊。

而胡学士是朕的美人儿!

皇帝咳了咳,像是不满意狐子七和明先雪凑得这么近。

狐子七后退一步,从明先雪怀里脱离,趋步跑向皇帝,流仙裙如粉色瀑布般垂下,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姿态美得超乎常人,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云端之上。

明先雪看着朝另一个男人飞奔而去的狐子七,胸膛陡然一凉,仿佛真有蝴蝶从他怀里飞走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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