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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子七正和明先雪咬着耳朵,忽而他自己狐狸耳朵动了动,从明先雪身上跳起来,道:“宫里来人了。听脚步声,像是小顺子。”

明先雪坐起身来,施施然把衣服扣上,一层里衣一层长袍,把肌肤上的墨画覆盖得没了踪迹,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已。

狐子七一扭身回头,才见明先雪已把衣服规规矩矩穿妥帖了,立领封到喉咙,很是肃正。

明先雪只说:“小七在宫里才多久,就已经把脚步声都听熟了。”

“那个小顺子是近前伺候我的。我自然知道。”狐子七顿了顿,“说是伺候,倒也没有几分真的。我看他像是太后派在皇帝宫里的人。”

明先雪闻言问:“如何见得?”

狐子七笑道:“我可是狐狸精,鼻子灵得紧呢。那小顺子身上常带着一股檀香味,我只在乔松殿外头闻到过。可见他常去乔松殿,一去就逗留得时间不短。”

明先雪笑道:“小七细心如发,观察入微,连宫中的密探怕是也要自愧不如了。”

“其实这些凡尘俗事我也不愿意多管。”狐子七淡淡道,“是你非要把我拉进这宫里的浑水,逼得我当了这个劳什子的大学士,你自己倒在庙里躲清净。”

明先雪却道:“你原也可以随我出宫的,是你贪玩,非要当一当这个大学士,才搅了进去。如今想抽身,倒不那么容易了。”

狐子七嗔道:“是你带我进宫,用龙气诱我,如今还敢说是我的不是?”

狐子七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明先雪也不好与他辩驳,只点头道:“的确是我的过错。”

听得明先雪突然低头认错,狐子七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宝书敲响门扉,说道:“胡学士,公子雪,宫里来人了。”

“请进吧。”明先雪扬声说道。

门户大开,就见宝书引着那小顺子进来。

小顺子看见狐子七,眼中闪过愤愤,显然是看不顺眼狐子七,又怀疑狐子七是在刁难明先雪。

狐子七也索性坐实他的猜疑,懒洋洋地往榻上一躺,姿态骄横。

小顺子看到狐子七这样跋扈,反而不敢惹他,收敛神色,低头拜见:“参见胡大人,不知胡大人在此,实在是失礼了。”

狐子七笑笑,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小顺子答道:“回大人的话,今儿是十五,奴才是来取公子雪的手抄经文进宫供奉的。”

明先雪说:“有劳公公了。”

宝书便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匣子,递给了小顺子。

小顺子双手接过,面对明先雪亲手抄写的经文,他是发自内心的恭顺。

狐子七看小顺子有趣,这个小顺子看明先雪的那一刻充满虔诚敬慕,当眼光稍往自己这边偏一寸的时候,那满眼的憧憬就立即发成刀子一般的憎恶,这变色之快令狐狸大开眼界。

狐子七越发想逗弄他,便咳了咳,问小顺子:“我令在外头伺候的人可都还在啊?”

“自然都还在等候大人的吩咐。”小顺子垂头掩饰对狐子七的不悦——而这样的形容也让狐子七看着觉得很有意思。

狐子七翘着嘴角笑笑,满眼狡黠——而这样的形容也让明先雪看着觉得很有意思。

明先雪便立在一旁,微笑着看狐子七。

狐子七单手托着下巴,一条腿恣意地架起,鞋袜未脱就直接踏在明先雪整洁的软榻之上。这肆无忌惮更让小顺子气不顺。

狐子七只说:“我也饿了,可吃不惯这儿的斋饭,特意让他们带了好酒好肉的。小顺子,你就快叫他们把美食拿进来,放外头石桌子上,我要看着远处桃山的风景,细细品尝美味。”

小顺子听到这话,都气得快跳起来了,但想到狐子七的气盛,只敢压着火气,劝道:“这儿是佛门清净地,怕是不宜吃酒肉。”

“没问题,我就在院子里吃,让明先雪在斋房里跪着诵经消解罪孽,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狐子七摆摆手,一脸“我好机智”。

小顺子听到这不要脸的话,差点没背过气去。

宝书在旁听着也是目瞪口呆。

但因为之前已经被狐子七的满嘴甜言蜜语给糊弄住了,宝书此刻只当狐子七不过是在宫里人面前扮演嚣张跋扈而已。

毕竟,宝书也看得出来,小顺子对狐子七很不服气,狐子七故意打压他,也情有可原。

宝书便低着头,闷不出声。

小顺子咬牙切齿,忍不住对狐子七说:“即便是太后娘娘,来礼佛的时候也不染荤腥。大人,您在相国寺这样的圣地如此行事,给太后知晓了,怕到时候怪罪起来,也顾不得您在皇上面前如何得宠,终归是要受罚的。”

狐子七听到小顺子把太后抬出来,语气中隐隐有点儿把皇帝都看轻了的意思,便越发确定,这个小顺子是太后放在皇帝宫里的钉子。

狐子七好笑道:“行了,我饿了,你赶紧去办事。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还好意思提太后呢!太后跟前,你也是这么伶牙俐齿的?”

小顺子见狐子七提起太后都毫无敬畏,心中怒火更盛。

然而,无奈上命难违,他只得强压怒火,按照狐子七的吩咐去办。

门外的侍从们把食盒放到院子里之后便退了出去。

小顺子拿到了经书,也没眼看这个情形,气冲冲地离开,满脑子怒火,回到宫里就要跟太后告状,且按下不表。

狐子七见院子里放满食盒,便把宝书招呼过来,说道:“你在这儿也没有什么油水,脸儿都绿了,赶紧吃点好的。”

宝书一边帮着狐子七揭开食盒,看见食盒里放的也不是什么大鱼大肉,都是一些比较精致的小菜和点心,倒是不太会冲撞菩萨的。

宝书现在完全确定,刚刚狐子七适才在小顺子跟前确实是在表演跋扈,并非真的那么过分,要在这儿吃酒肉。

宝书便越发相信狐子七在宫中处境艰难,行为霸道是为势所迫,越发为狐子七关心担忧。

狐子七又对宝书说:“刚刚给你的银票,你就收好吧。府里还有很多财宝,只是大多是御赐,不好转手换成钱,只能给你这些了。”

宝书听狐子七这话,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说:“小七,你自己也那么艰难,不用如此顾虑我们的。”

狐子七心想:我艰难?我每天丝绸擦屁股,没什么艰难的啊……

不过,狐子七还是一脸忍辱负重地说:“为了宝书哥哥和公子能过上好日子,我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说罢,狐子七指着桌面的食物,说,“快吃吧。”

宝书一来是觉得狐子七盛情难却,二来自己看着也馋,便坐下来开始品尝美食。

狐子七高兴地说:“这才是嘛。”

说着,狐子七又拣了两块糕点,用梅花形碟子放着,往屋里走。

宝书抬眸说:“你也别费心,公子多半是不会吃的。”

“我知道他不吃。”狐子七道,“我自己吃。”

宝书哈哈一笑,也没说什么。

狐子七推门而入,见明先雪就坐在窗边。

刚刚狐子七和宝书说话,明先雪也是一直在窗前看着的,只是默默罢了。

狐子七笑着坐下,一边端着茶点碟,一边拈起一块糖糕,说道:“宝书跟在你身边也是吃足了苦头,连糕点都当宝贝似的,一年到头吃不了两块好的。”

明先雪回头对狐子七笑道:“我从不知你对宝书如此体贴,愿意用好话哄着他,又予他许多实在的好东西。”

狐子七听了这话,咬着糖糕的动作顿了一顿,扬眉一笑:“这话听着像是吃醋。”

明先雪只是微笑,淡淡的, 又不说话。

他不说话,因为他不打诳语。

狐子七托着腮,一边吃糖糕,一边说道:“这糖糕确实比以前在你这儿吃的草团丸子好吃多了,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富贵呢。”

明先雪不觉好笑:“是,人人都爱吃糖的,静修之人却要戒掉这等令人愉悦之物。”

狐子七便道:“看来修行就是要自讨苦吃,像你这样的凡人,要戒掉酒色财气,而我们这等兽类,又要戒掉野性本能,可是有趣得紧。”

明先雪淡笑道:“你既然不喜欢拘着,怎么还进宫呢?”

“自然是为了逗你玩。”狐子七托腮,答得痛快。

明先雪好笑:“现在也逗得差不多了,你打算如何脱身?”

“先不脱身。”狐子七又捏起一块梅花酥,送到嘴边,“再玩玩儿。”

说是玩玩儿,倒不全是真话。

狐子七得了玲珑血,又在宫里吸纳龙气,这阵子隐隐觉得丹田发热,似有突破的意思。

他便越发想留在宫里,以促进修行。

明先雪却说道:“说起来,太后本也是修行之人。”

“哦?是么?”狐子七咬着梅花酥的酥皮,轻轻问道。

狐子七在京师蹲墙角那么久,多少也听说过太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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