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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傍晚, 三封不尽相同的信分别送往李家,方家和王家。这三封信都是连梨给了钱叫人寄出去的,那时她还特地换了衣裳遮了闱帽。

第一封是送去李家的, 以李家族老的口吻,告知李伯宗她自他走后并不安分,收拾行囊好像进京了。

第二封和第三封则是以告密人的口吻,把李伯宗曾经有妻子,而如今已经被休弃的事告诉方展和王衡东。

这两人的宅邸是她从叶媪口中知道的, 上回她后来好奇问了句那几家堵着的马车是谁,叶媪便仔细和她说了一番。

她告诉她, 那三家分别是方家大房的二子方展, 王家二房最小的儿子王衡东,以及江虔的儿子江向。

其中,王家的家底最厚, 祖父的官职最高,官至礼部尚书一职, 王衡东的父亲也争气,在翰林院任翰林学士。方展的祖父虽要比王衡东祖父职位低些,但职权也不小,他在朝中人最不想提的都查院任职,官拜副都御史, 以性格直正闻名。

而江向的父亲,官至吏部右侍郎, 算起来虽是三人父亲之中官职最高的, 但真论起来江家是不及方家和王家的, 因为他的祖父在先帝时期便已病逝,江家如今也只靠江虔一人顶立门楣而已。

连梨除了这些, 还顺带知道了他们的宅邸,而从那日几人宁可僵着堵在马车上也谁都不愿意让上一寸来看,三方必定有恩怨。

所以她除了给李伯宗一封信要他日夜辗转反侧不得安宁外,还顺带把事情告知了方展和王衡东。他们应该是讨厌江向与江菱的,连梨赌他们或许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方展与王衡东当然不傻,信封到了他们手里,又仔细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后,两人便知道是有人明白他们讨厌江家,故意把信送到他们跟前来的了。

而是谁送来的……手一挥,二人便打发小厮去打听打听。

挥完,又看了一遍手中的信,王衡东故作老成的摸摸下巴,眼睛里已露出一丝嫌弃,倒没想到李伯宗竟是曾经娶过妻的人,而转头中了状元了,竟然就把人休了,另娶了江家那个江菱。

啧啧啧,原本以为他只是眼瞎而已,没想到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啊。

王衡东哼了一声,把信一捏,先去找好兄弟方展,打算跟他说说这事。

但没想到他去到方家时,把事一说,发现方展竟然也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的意思还大差不离,都是说的李伯宗那事。

二人面面相觑,半晌之后,皆是气笑一声,“可别让我逮着是哪个崽子送进来的!”

这是打听的清清楚楚知道他们关系好,又都讨厌江家那一家子啊!

二人虽乐得看江家有丑事,可也不代表他们愿意这样被人利用啊。

入夜后,等小厮们终于打听好消息回来了,他们问:“找到是谁送来的了?”

小厮点头,是谁送来的好找,都没半个时辰他们就找到来送信的那个人了,但……讪讪摸了摸鼻子,“少爷,找是找到了,那人也有问必答,可他说那女子戴着大闱帽掩盖了脸和身形,他并不知那人是谁,只拿了钱按要求送信罢了。”

“所以那人是个女人?”王衡东、方展下意识皱了下眉后,反应如出一辙。

“应该是的。”

方展免不了嘀咕,“别是李伯宗那个糟糠发妻罢?”

王衡东第一反应想的也是这个,但才闪过这个念头他就否定了,“应该不是。她要是都有本事知道你我身份还明白我们讨厌江家了,又何必用这样曲折的方式?直接到翰林院外堵着李伯宗哭天喊地扯他负心汉不就行了,那样江家的丑事必定会宣扬的更彻底。”

“唔,也是。”方展点点头,点完头就没好气哼了声,“还遮遮掩掩的,生怕人知道她是谁呢!”

“呵,小爷我也不是蠢的,还就非不如她的意了!”

王衡东:“……”

瞄他两眼,“你确定?”

方展一个点头,想说确定,但王衡东又说了,“可我想闹出去,管她什么心思,反正别的我也不管,我就想要江家出丑。”

方展:“……”

摸了摸脑袋,半晌,他觉得也是。

“对头!恶心恶心那江家的。”

看那个江菱以后还敢不敢明里暗里说他姐姐是老姑娘!

与此同时,李伯宗也早看完了那封信。

他沉默盯着信上的字,从最初看完的愣怔和不可置信,到如今已经眉头死皱。

他可没有告诉过乡里他在京里的宅邸所在,这封自称是家中族老的来信,怎么可能精准送到他为了成亲置办的这座府邸来。

李伯宗很确定这绝对不会是从村里来的信,不是村里,那便是故意有人要用这封信吓他。

他还知道连梨……李伯宗不知不觉把信捏皱了,他脑中闪过许多人,这些都是他猜疑的对象。

其中闪过最多的,是他曾经的几个同年。

他觉得他们或许是出于嫉妒,所以故意打听了他的家里事,如今想以此辱他名声,让他在陛下跟前印象变差。

手心紧了一下,李伯宗绞尽脑汁筛选出最可能的人。

但,想来想去是觉得谁都有嫌疑,他中了状元,那些不如他的,甚至落第的人,难免心中怨愤。

枯朽坐着,李伯宗久久沉思。

后来还是书房外突然传来江菱不满的声音,他才回神。

揉揉紧绷的发疼的脑袋,他回应,“来了。”

江菱已经推门进来了,“今日怎的这样忙?我都眯过一趟了还不见你回来。”

李伯宗手上的信纸已经无声无息藏好,他解释,“你也知道我任的是修撰一职,要看的书很多。”

江菱抱怨,“那你看的也太晚了,别看了,歇了罢。”

“嗯。”李伯宗回房。

信上的事暂时没打算说。

但没想到第三天,他曾经娶过妻的事竟然就传开了。七月十八中午时,他便感觉好些人若有若无看他的眼神不对,其中尤以榜眼今日最为怪异,看他好几眼,然后突然就讽然一声嗤,袖子一摆,就离得他远远的。

好像很看不惯他一样。

虽然这个榜眼平日行事也放荡不羁,但还是头一回他这样给他没脸。

李伯宗皱眉。

但很快,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知道是因为现在京里盛传他弃妻另娶,他们才看他眼神怪异时,脸色控制不住铁青。

心里明白,他这是被人使了阴招了。

而更恼人的事,这样的风言风语他想解释都不好解释。

怎么解释,又该和谁解释?许多人听完就已经心照不宣默认了,他总不能挨个去一一说明,说事情有出入,他并非弃妻求荣之人。

脸色绷了一整天,傍晚,才出翰林院,他就命马车直奔那家据说在宣扬他曾经秘事轶闻的酒楼。

到了之后,脸色更青,仅仅是坐在马车上,他就已能发现茶楼内外站满了孜孜不倦听人说书的人。

拳头捏了又捏,怒气压制着,许久后,他没有冲动的冲下去,而是回了家里。

刚回到家中,就看到了江家的老管事,他说老爷请他去一趟。

李伯宗知道岳父肯定也知道了,嗯一声,上马车。

看到妻子好像想跟着一起去时,未免岳父以为他故意领着她过去是要推脱,他把她劝下了,一人去了江家祖宅。

一到江家,就直接被老管事带到了江虔书房。

“老爷,姑爷来了。”

“进。”

李伯宗推门进去,弯腰,长长作揖,“岳父大人。”

江虔抿着唇,“外面的传言,你听到了?”

李伯宗沉默一会儿,点头,“听到了,小婿也去那家风言风语的茶楼看了看。”

“那现在你要怎么办?”这一声说的有些不悦了,江虔脸色不好。

其实今早下朝时,他的脸色还要更难看。

那时刚退出大殿不久,昔日和他一直看不过眼的李侍郎忽然拔高声音,“这阵子有件趣事,闻大人可听过?”

江虔一撇嘴,没兴趣听身后的声音,但这时李邂那个老家伙已经大嗓门的说出来,“近日坊间盛传,说今年的金科状元啊,是个忘恩负义的。”

江虔听到这一句时,心里已经咯噔一下。朝中谁人不知,金科状元正是他江某人的女婿。

而他也知道,李伯宗有一件事确实易受人诟病。当初李伯宗初上门时,他就知道了,因为李伯宗直接坦白的和他说了,说他家中原本就有妻子,不过在春闱前已经写了休书回家,因为他那时对春闱没把握,几日苦思后,觉得是家中儿女情长和生活杂事太干扰读书用功,便连夜写了休书,打算放手一搏。他已经做好了今年科考不过再苦读三年的准备,但没想到最后竟反而发挥异常,夺了魁首。

那时休书已经寄出去了。

他是这样和他说的,他听完了也没打算深究到底是不是这样,因为这确实是一个能堵悠悠众口的好借口。

他也就允了这门亲事,把他纳入门下培养。

说来,也是江家小辈都太不争气了,他儿子他知道,在读书上过于匠气与刻板,下一场纵使中了举人,春闱只怕也难,尚且有得熬。除了他儿子,其他小辈更是愚钝,江家的未来几乎一眼能看到头,等他退下去了,江家只会再次衰弱。

所以江菱看上李伯宗,他也就没怎么反对,李伯宗出身贫民,无依无靠,更为让他高兴的是,他还中了状元,进了清贵的翰林院。如此,他在仕途上拉扶他一把,来日这个女婿也能助力江家一把。

这门亲事他也就很快同意了。

当时当然也知道这个女婿昔日情形总会有事发的一天,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以为好歹要等李伯宗官升几级朝中人嫉妒眼红后,这事才回被捅出来,没想到现在春闱才过去几月而已,在李伯宗还仅仅是一个小小翰林院修撰几乎威胁不到什么人的时候,他的过去就已经被人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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