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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谢星珩起床收拾。

他们家行李少,家里值钱的都在他身上。

书卖了,秀才的襕衫保存好,其他衣物鞋袜都破破烂烂。幸好现在天热,晚上洗了,第二天还能穿,不然没法出去见人。

来喜一早赶着了驴车来接。

驴车是他从镖局拉来的,后边能坐人。

谢根断了腿,必须坐车。

他因伤势发热,进行过处理以后,已经退烧,人从强健变得干瘪,气色蜡黄。

他抱着小豆子坐,给夫郎腾地方,陈冬说什么都不上车。

大街上走着,他要是上车,就是跟自家汉子坐一起,他脸皮薄。

进城的时候是两辆驴车,跟现在可不一样。

陈冬养了两天,也恢复了几分力气,说车上挤,“我也想走走。”

两头离得不远,谢星珩及时帮腔,中断了拉扯。

清早的丰州很有生活气息,早市已开,叫卖声连片,带着特有的口音与节奏,虽嘈杂多样,却令人心安。

谢星珩一路走,视线东瞄西瞧,领略真实的古镇风光。

路上买了菜肉包子、卷饼,到了地方先吃早饭。

来喜吃过,谢星珩不推辞,拿了两只肉包子,交待大嫂陈冬先看顾着孩子,“不急着收拾,别让他跑远了。”

万一丢了。

陈冬原想先打扫一下,闻言不动了,老实道:“好。”

谢根可以看孩子,可他不会跑。

现在城里乱糟糟的,多注意点没错。

谢星珩走在路上,边吃边跟来喜说需要添置的东西。

“这两天咱俩也混熟了,我实话说,我身上银子没多少,你们铺子里若有清仓陈货、有瑕疵的次品,可以给我看看。尤其是染坏了的布,我们一家都没衣裳换。”

大嫂会做简单款式的衣服,他再一人添一套成衣替换,以免下雨天衣裳干不了。

鞋子得先买两双,做鞋费劲费时,等不了。

锅买好的,碗碟先按照数量来,买次品。

另外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零零碎碎的,每样花销不大,加起来数目可观。

谢星珩的脸皮也是灵活的。

看实际情况,决定要不要脸。

都要活不下去了,脸自然是能扔掉的。

所以他问来喜:“你们府上采购多的话,是不是会便宜很多?”

来喜:“……”

怎么砍价还砍到了我们府上。

谢星珩咬一口包子,笑道:“有常合作的铺子吗?看在你的面子上,能给我优惠吗?”

他又不傻,怎么会跑去江府买这些零碎玩意儿。

他好意思买,江家都没脸卖。三两下把他当穷亲戚打发走,以后就不用再见了。

来喜放松下来。

“有啊,等会儿带你去。”

在杂货铺子,可以把谢星珩要的日常用品配置齐活。

进了店,来喜才跟他说:“你尽管挑,我们老爷说了,他跟你投缘,这算他给你的见面礼,交个朋友。”

昨晚上江承海发完脾气,说着不要谢星珩了,今早吃完饭,又反悔,让来喜照计划,继续观察他几天。

老江自我安慰,要是姓谢的别有所图,那正好,落他手里帮他家小鱼挡灾。

要是没有歪心思,也正好。人品端正,符合他预期。

早上江知与还为这事儿闹了别扭。

谢星珩一无所知,还当江承海是投资他,欣然接受。

挑选时略微放开了些。耐久度高的日用品,他提升了一个档次。

压仓的陈货、有瑕疵的布料,以及比正常规格短一截的凉席,他都照计划买了。

来喜劝了几句,谢星珩不听。

任何馈赠都有价格,他又不是真的古代书生,很有自知之明,他可考不上举人,这辈子都得靠原身拿下的功名吃饭了。

可以欠债,但得节制。

杂货铺走一遭,他们先送回去。路上买了旧桌椅、旧板凳。

和谢星珩想象中不同,他以为二手的物品会便宜很多,实际上,在资源匮乏的时候,物品本身的价值会因保存得当,稳稳保价。

他看价格确实少一些,也省工时,挑了刺,压了零头,让人送货上门。

物件到位,可以收拾了。

谢星珩依然让陈冬先等着。

怀孕的人本身就脆弱,陈冬瘦唧唧的,一路逃荒过来,胎气才养两天,操劳不得。

好不容易在丰州落脚,苦难都熬过来了,孩子要是出了意外,那可真是无妄之灾。

“我们也没别的事干,这些都不着急,早上退房是想省两个房钱,等我回来再慢慢收拾。”

他大哥也不甘心干坐着,谢星珩给他们一捆芦苇,“我没买扫帚,你们实在闲不住的话,就做扫帚吧。”

农家人,多少都有些手艺在。

竹编、编凉席、做扫帚,有的还会做蓑衣。

谢星珩特地挑的可以坐着干的活,让他大哥忙活,陈冬打下手就行。

从前家里都是谢星珩说了算,原身作孽,总是强势瞧不起人,万事不说理由,一声吩咐,哥嫂就得做。

现在也是听谢星珩安排,他们夫夫俩却感觉很不同。

两人没读过书,这次逃难是第一次出枫江县,见识少,词汇量也少,想不出词来形容,就感觉谢星珩变好了。

谢根说:“应该是这次遭灾,他长大了。”

谢星珩今年十九岁。

他安排好,再次跟来喜出门,进行二轮采办,不知道家里人的感慨。

来喜跟着他来去匆匆。谢星珩不是单纯采购,一并做了市场调研。

他给江家的谢礼建立在这份调研之上,所以看见什么铺面都要问一问。

来喜也感觉今天的谢星珩不一样了,头两天虽说平易近人,却客气有礼,一直拘着。

今天跟释放了本性似的,更有干劲,性子更加鲜活。

“本地主要种什么啊?现在五月了,快要收割小麦了吧?收完以后通常种植什么?黄豆?玉米?”

买完米再买面,买面的时候,谢星珩问了面粉的“祖宗”小麦。

来喜没种过地,江府有田产,依着往年农庄的产出,他说:“快了,一般六月收。黄豆玉米都种的,丰州别号小江南,粮产丰富,主要是种小麦、玉米、大豆。”

只是丰州的地界,被云台山占了一半,分割开了丰州与枫江,只算小县城。

两县紧挨着,枫江被山阻隔,流不到丰州。

枫江别号“水乡”,渔民众多,谢星珩家就是渔耕之家。

两县生态不同,一边重农,一边重渔。

环境都极好,土壤与水源肥沃,大有可为。

现在在丰州,就考虑农商。

返程买菜,谢星珩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不怕多劳烦来喜,让他带着去菜场转了一圈儿。

现在没有固定的菜场,早市开了,各自登记占地方,背篓箩筐堆着叫卖,卖完走人,到下午就换了一波人卖小食小物件。

肉摊是固定的,屠户阔气,门脸很大。

“这是本县最大的肉摊,李屠户收了八个徒弟,县内酒楼的猪肉都是他家供应的。”

来喜介绍着,麻木找人要优惠,让谢星珩买到了便宜肉,又多送了两根剃得干净的肋骨。

谢星珩还买了猪蹄,四只。

他家就四个人,来喜以为这是一人一根,把谢星珩的“大方”记下了。

回家是申时初,谢星珩让来喜歇会儿,“我还有事请你帮忙,你等我做个饭。”

来喜:“……你做饭啊?”

他知道江老爷要做什么,一想到谢星珩可能是未来的江府哥婿,他就坐立不安。

好歹是被重用的小厮,心里慌着,又很快想到一个可以帮家主试探的主意。

来喜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陈冬。

陈冬是夫郎,在家里,一般都是媳妇或夫郎忙碌,没谁家是男人围着灶台转的。

谢星珩摇头:“我大嫂身子不舒服。”

而他挺喜欢做饭的,这是他忙碌生活中,唯一专属于自己的时刻,可以依着口味来,也能任性做黑暗料理,解压得很。

来喜竖起耳朵,谢星珩没有下文了。

他还想等谢星珩多说几句漂亮话,拿回去好交差,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哎。

他跟进灶屋,以帮忙的名义继续盯梢。

谢星珩处理食材的手法优雅又迅捷,菜刀起落间,切片切丝跟随心意。

备菜腌肉井井有条,还根据食材烹熟的时间不同,决定下锅时间。

人在菜板和灶台之间打转,半点不见慌乱。

今日庆乔迁之喜,他弄了四菜一汤。

四个菜都沾荤腥,青菜是用肥肉煎油炒的,肉片煎得焦香,他先夹了两片给小豆子解馋,孩子抱着他腿奶声奶气叫二叔。

没空锅煮饭,主食是外面买的馒头。

汤是排骨汤,用炉子点火炖的。往里面加了土豆块和肉块,勉强算个土豆排骨汤。

再是青菜,水煮肉片,蒜蓉鱼片,外加大份肉沫蒸蛋。

没有酒,这就是今天的乔迁宴了。

来喜是唯一的宾客,跟他们一块儿坐刚摆好擦干净的桌边庆祝。

谢根夫夫被这桌好菜吓到,没想到谢星珩这么阔气。

他们村里办红白喜事的席面,都没眼前的饭菜实在。

谢星珩倒没想太多。

他终于得以喘息,有了落脚的窝,未来的日子有了盼头,实在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

生活嘛,总该有点仪式感。

恰好今天江老爷“免单”,就当是江老爷请他吃饭了。

他外向健谈,再跟来喜打听了一般农庄能收多少佃户,佃户们人均兼顾几亩地,家属又怎样安排的。

来喜当他要给自家哥哥找活干,如实说当佃户不好。

“谢大哥腿伤还得养,等他养好,以你的本事,定是小有本钱了,到时你买几亩良田更合适。”

不过谢星珩要问,来喜很乐意分享——为这顿好饭。

谢公子的厨艺可真好。

“一般佃户都是散碎纳入,也有买庄子时就有的佃户。像江家,那是祖田、祭田,有族亲种,再招附近村民做帮工。”

外地逃难来的,有部分也会租田种,成为佃户,混口饭吃。

佃户以户为单位,每户耕地看主家心意,以及农田亩数分配。

最差有十五亩起步,再少,佃户们也不干了,养活自己都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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