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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沁瓷心中亦有不虞,她厌恶皇帝的一时兴起,便要她深夜战战兢兢地前去接驾,天子是随性而至,却要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不必了,就这样吧,”萧沁瓷淡淡说,“本就是深夜见驾,圣上不会怪罪的。”

何况她又不是皇帝的后妃,做什么要精心打扮了才能去见他。

萧沁瓷出门时正遇上禄喜去上热茶,好在清虚观备着小厨房,灶上一直温着热水,茶水倒是能上的及时。

只是——“怎么去了偏殿?”萧沁瓷错眼一看,供奉三清祖师的正殿仍旧闭着门,反倒是被她用作书房的偏殿明烛如昼。

禄喜道:“陛下自己去的,说是深夜不敢打扰祖师,便在偏殿歇一歇。”

萧沁瓷呼入一口气,凛冽的雪风呛得她脑子疼,皇帝害怕扰了祖师清净,到她这里却浑不在意,到头来她连尊泥塑像都比不上。

许是这样的夜让她不太清醒,明知不能,还是忍不住生出些许委屈。或许是前两次皇帝对她的温和让她迷了眼,忘记了天子的喜爱如此浅薄,能随心所欲地对她做任何事,而她只能接受。

一如此刻,皇帝深夜驾临,不顾她是否安寝,也不顾会有的流言蜚语,只因那些不好的东西只会冲着萧沁瓷去,落不到皇帝身上半分,他便能置身事外,或许最后都不明白自己给萧沁瓷带来了多大麻烦。

天子不会理解平常人的喜怒哀乐。

萧沁瓷把那口气缓缓呼出来,强迫自己冷静,摒弃掉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她即将要去面对的是这天下间最有权势、也最冷酷的一个人,容不得她有半点轻忽。

她再进去时是平静无波的一张脸,皇帝坐在外间的矮榻上,将她近来随手搁在小案上的一本游记看过。

偏殿算不得空荡,宫灯外罩了薄纱,在殿中映出朦胧的波光。槅门挂了厚帘,萧沁瓷进去之后便被放下来挡住外头呼啸的寒风,但炭火一时半会烧不起来,殿中尤带凉意。

萧沁瓷行过大礼,皇帝随意叫了起,目光在她身上凝过一瞬,又若无其事地让她在对面落座。

“陛下,观中茶水简陋,还请您不要嫌弃。”萧沁瓷亲自给他奉茶。

青瓷的杯盏稍显粗疏,茶也不是好茶,皇帝却接过来抿了一口:“你这茶有些桂子香气。”

“陛下圣明,”萧沁瓷温温一笑,“今秋的时候取了茶叶用桂子窖制过,去了茶叶的苦涩,留下金桂香气,陛下不嫌弃就好。”

清虚观的份例不高,茶叶也是次等,煮出来总是涩苦,萧沁瓷耐不住苦,只好想法用各色花令和着蜂蜜窖制,得了暗契二十四节气的花草茶。

“贫道依着二十四节气来制茶,陛下喝的这杯是立秋那日窖制的,陛下若喝不惯,还有菊花茶,只是菊性寒凉,陛下刚从雪中来,不适宜喝那个。”

“朕却觉得不若菊花茶好。”刚好能降降他的火气,皇帝意味不明地说。

萧沁瓷不知其中缘故,一时犹疑:“陛下是想喝菊花茶吗?那贫道给您换。”

皇帝抬抬手,却说不必,又问:“既然有立秋,那也该有冬至?”

“是,不过冬至窖制的梅花茶才放下去,如今还未成呢。”萧沁瓷从进来起就嗅到了清寒的腊梅香气,自然也看见了放在小案上的两枝腊梅,“这花是陛下带来的吗?”

皇帝没有回答,正及禄喜掀开帘子进来,手中拿了个素净的白瓷长颈瓶,呈上前恭敬道:“陛下,您瞧这个瓷瓶如何?”

“不错。”皇帝不假人手,自接了过来,将案上两枝腊梅插进去,只是他没做过这等插花雅事,怎么摆弄都不满意。萧沁瓷见状越过矮几帮他调整了一下梅花的位置,蓝灰的袖垂到皇帝怀中,似落下的云。

那柔软的触感若有似无地撩拨着他,女子身上清甜幽谧的香气一时同梦中结合。

“朕白日里要走了你两枝红梅,你也不要朕的赏赐,”皇帝忽然道,“朕也不好白拿你的东西,只好还你两枝。”

萧沁瓷还未及退开,皇帝声音低沉,竟似贴在她耳边絮语,令她面热。她仍能镇定地收回手,道:“宫中一切皆为陛下私有,那梅花实在说不上是贫道的,”她仍旧这样说,不过话锋一转又笑了笑,“不过陛下既然要赏,贫道就谢过陛下了。”

那香气从皇帝身旁退开时竟让他生出了怅然若失之感,他借着将插好的瓷瓶放在案上的动作掩饰自己片刻的失神。

“这腊梅真是香气扑鼻,陛下方才问及冬至花茶,不如就用这花为陛下窖制冬茶如何?”萧沁瓷指了瓷瓶道,目光瞥过皇帝被污过的衣袍下摆,似有揶揄之意,“也不枉费陛下一番辛苦。”

皇帝正欲开口,里间却“轰隆”一声巨响,继而是瓦片相继碎落在地的清裂之声。惊得梁安当即护在皇帝身前:“怎么回事?”

萧沁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骇了一跳,面色发白,皇帝下意识地去握了她的手,安抚道:“别怕,让人去看看。”

禄喜已第一时间去看了,萧沁瓷被皇帝握着她手的动作分了心神,下意识地就想将手抽回来,却被皇帝握得更紧。

她在忙乱间忽地想起一件事,果然见禄喜出来禀报:“圣上,夫人,是殿上的瓦片被大雪压破了,如今漏了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