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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吴淼和陆昭将禁军的掌控程度展现于纸上,随后也让王峤选出自己信任的几支力量。兵变这种权谋活动参与的关键人物越少越好,参与的人越多,环节越多,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就是整个政变的失败。

兵变的核心无非三板斧:静遏内外,控制制诏,斩除敌方政治力量。虽然过程中需要细腻的操作,但对于一个政变老手而言,场面和宫城外百姓能看到的视角一样——阊阖门一出一进,完事。

眼下,王峤、吴淼和陆昭都是执政资望极为深厚之人,人选很快便敲定下来。这些三方都认可的人会组成兵变的核心班底,基本也就确定了一个极为迅速、准确的兵变策略。

这些兵变人员,以吴淼掌握的最多。吴家之所以格外尽力,一是吴家本身已经没有退路,二是吴家人丁不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增加自身在政变中的话语权。

而王峤所提供的名单禁军方面主要集中在行台金墉城,之后便是各州府、郡府等门生故吏,确保在兵变之后迅速保证洛阳周边服从中央政令,镇抚各方。

陆昭真正的强势是在诸多强藩以及对河东汾阴的掌控,从根本上压制地方不满势力想要起兵入洛的念头。

三方各自互补,也就打下了政变成功的基础。

一番协商后,从洛阳宫南阊阖门至宫城中心、乃至于北面华林园的关键负责人便定了下来、

负责洛阳宫南正门阊阖门的人是路敏。路敏先前随吴玥在西北任军职,又曾帮助时任中书令的陆昭在崇信县活动,最后又返回长安,在崔谅之乱中和陆昭等人抢夺京畿,大放异彩。随后,路敏便进入禁军,在吴淼的运作下进入领军将军府,一直跟随冯谏。如今,阊阖门作为静遏内外的核心仍在冯谏的掌控中,路敏任右门卫监,判百官兵马进入事宜。

北面华林园上接金墉城,下连宫城,分别对应光极门与承明门。金墉城与光极门一直都由王赫负责,王赫也是上一次宫变的老同伙了,可靠放心。金墉城这股精锐力量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占领承明门,然而此处也是徐宁最为严防的地方。

陆昭和吴玥对此也有准备。先前东巡泰山,吴玥便让一部分人虐了虐那些触犯军律的僧侣,又安排一部分亲信对这些僧侣施加援手。在徐宁接纳这五千东巡兵之后,这些帮助过僧侣的人大多都得以入选,如今已有几人在承明门担任中低层军官。

然后是宫城内的调度,王峤提出一个人选,乃是武功苏氏出身的吏部大尚书苏昀,两家去年联姻。其子苏檀曾任司徒府从事,如今升调司徒府东曹掾,司徒府目前又在洛阳令陆遗的兵力范围内,因此苏昀是三方都能够认可的人选。

吏部大尚书掌握谱牒以及诸多人事档案,并对地方、中央官员任命颇有权威。在中书印为敌方所掌的情形下,吏部大尚书配合一名中书省官员已经足够拿捏权力架构的流动,使得陆昭等人在兵变之后拥有和各方对话的底气。

至于中书省官员,顾承业便成为当然之选。论出身,与苏昀一南一北,足以覆盖各方利益。顾承业曾师承陈郡谢氏,与陈留王氏也算有些利益关联,其人又由吴家的人派兵保护,也是三方都认可的人选。

最后剩下的位置则是此次兵变的协调人与发令者,此人必须有能够调动各方的威望与力量,以此能够推动各方配合行动。此外,其人还要能够让冯谏这股最强大的禁军力量不敢轻举妄动。陆昭身为皇后,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由于临近产期,陆昭本人很难出现在行动一线。如果不能参与到夺取阊阖门到控制禁中的全过程,那么在政变之中所获的话语权也是极为有限的。

对于此事,陆昭选择避而不谈,也是要听一听王峤与吴淼两人的看法。其实次一级的人选不是没有,王峤身为司空,名爵俱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陈留王氏声名实在太大,王峤居中发号施令,又有吴淼配合,很难不引起各方遐想,这政变究竟是要维护皇后的政权,还是他陈留王氏化家为国的一次尝试?

如此一来,这次政变的最终目标,各方就不得不考虑清楚,哪一方最好都不要越界。

吴家本身不会有太大问题。

对于陆昭而言,她当然希望重新回到执政中心,把持中枢。但是此次行事,她必须依靠吴家在禁军中的力量,还要依靠陈留王氏收拢人事权力,那么话语权就注定被分走。她需要辨别清楚,王峤是否是想要一个从龙之功。

虽然王襄给了她十三环金带,但毕竟只是王襄给的,转到王峤身上就差了一层。此外,王襄给的十三环金带标明的意思也没有十分明确。承认由陆昭拿回执政权从而力挺陆家,这的确不假。但这象征天子之物究竟是给谁的?是给陆归的还是给陆昭的?亦或是给未出生的皇嗣的?如果想让她来上位,又何妨明确言之?

信与不信吾自明也,言与不言己颇有疑。

这个沉重的话题最终由吴淼开口了:“此次行事,在于诛僧佞,斩徐宁,控扼禁中,让皇后监国复事,出诏制书。”

果然,王峤的神色有异,言辞也有些闪烁不定:“陛下虽然南征,但也是掌国之君。我等兵变,也是为陛下护皇后周全,是实打实的忠臣行径。若贸然请皇后称制,来日陛下凯旋而归,只怕也难以坦然面君。我等既取之大义,又怎能践踏大义,还望太保三思。”

王峤既然已经表态,陆昭也就笑了笑,道:“我与陛下既为夫妻,又为君臣,情分名分,俱难行制诏之事。以皇后令谕明晓各方即可,我等既不逆行犯上,众人也难悖义相难。”

陆昭对此次政变也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决不能再推出一个大权臣上位,而唯一的方法就是暂时承认元澈的权力统序。自己即便有什么谋求,也是要从元澈手中接过统序,如若不然,权斗的程度与维.稳的成本都会极高。她都已经走到现在了,还等不了这一时么?

况且她和陈留王氏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方的底色早就看得明明白白,即便是陈留王氏真心想要推她上位,她也必须要考虑日后制衡陈留王氏的策略,而真实情况就是没有任何可行的策略。

因此,陆昭也柔和地收敛姿态,表明不会借此机会称制而彻底掌权。她很明白,他们这三个人虽然共同谋事,但对于此次政变本身跨度却有着不同的定义。

对于吴家来说,政变以攻阊阖门为起始,以司徒府收拢相权为结束。

对于陈留王氏来说,政变以王谦被俘为起始,以家族彻底用功劳洗刷劣迹为结束。

对于陆昭来说,政变以她到达洛阳为起始,以皇帝南征归来为结束。

在此过程中,她必须极力避免外戚、遗族、权藩这三种色彩的渲染。

皇权大义有多重要无需赘述,这个符号她只要想用,就永远不能任人践踏,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