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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前倒是没感觉。

手指于脖子上轻轻一揩拭,果然瞧见指尖上的血痕。

大概是匕首太过锋利了。

“狼崽子。”

他嗤笑一声。

见冯保拿着伤药着急撩火地过来要给他上药。

“大惊小怪。”他没让人上药,随意拿过一块帕子擦了下,便没当一回事了。

“小公子实在是……”

明深看着那处的痕迹也皱了眉。

李崇知道他要说什么,却没有什么反应。

“他心中有气,少年性子,想泻火,很正常,不必理会。”说罢,他又交待明深:“你去金吾卫和锦衣卫的暗使里面挑一些人,回头跟他一起去清河。”

明深自是应是。

“郑雍川那边这次怎么说?”李崇又问。

知道他这是在问万寿节的事。

明深忙道:“云南那边来信,说中山王这次身体不适就不来了。”

李崇嗤声:“他倒是守得住,就是不知道再过些时日,他还能不能继续守得住了。”

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

明深出去一看,才发现小公子竟然带着他那两个护卫直接策马离开了。

“陛下,这……”

他回过头看李崇。

李崇显然也透过打开的窗扉瞧见了。

桌旁的烛火照得李崇的面色也少有的显出几分温和,望着少年于夜色下策马离去的身影,他的眼中竟流露出一抹笑意:“随他去。”

他心情很好。

冯保和明深面面相觑,一时自是不敢再言。

李崇今夜显然还是要留在这的。

冯保替人点上熏香看着圣上又独自一人在下棋,便也未敢打扰往外退去。

刚守到外面就瞧见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夜里一点动静都十分明显。

怕扰到陛下清修,冯保正欲皱眉训斥,就瞧见有个高大的黑衣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初时看过去,冯保一时都有些辨认不出。

只见他手里提着剑,还当是哪个不要命的贼匪,直到听到前面金吾卫和明深朝着人喊道:“信国公。”

冯保忽然瞪大眼睛。

仔细睁大眼睛看了一会,还真是许久未曾碰面的信国公。

实在是大变样,让人一时分辨不出。

他也连忙迎了过去。

见他手中握着佩剑,冯保暗暗心惊,嘴里却仍是讨好笑道:“国公爷,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裴行时根本没看他。

他看着远处那间依旧点着烛火的屋子,冷声道:“让李崇出来见我。”

这句话自是听得一众人都变了脸,若是别人,只怕这句话刚出口就要被拿下了。

冯保却还是腆着脸冲人笑道:“陛下今夜有些累了,不如——”

话还未说完。

冯保就察觉到裴行时落于他身上的冷漠目光。

他的眼睛里面带着浓烈的不可避免的杀气,这是冯保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离死亡这般近。

脖子像是被人用无形的手掌控着。

心脏都仿佛不会跳动了,他惨白着一张脸看着裴行时,脚下步子甚至在不自觉往后退。

明深也畏惧裴行时。

但他既为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不可能容得裴行时这般放肆。

“信国公,您要见陛下该卸佩剑,请您把佩剑交给下官,下官再为您去通传一声。”明深说着就朝裴行时伸了手。

意图取剑。

只是还未碰到裴行时的佩剑,就被他一手挥开了。

明深的武功并不弱。

若不然他这些年不会被屡次提拔成为锦衣卫指挥使,还是李崇如今身边最为信任的亲信。

可在裴行时的面前,他却连一掌都扛不过。

身子往后趔趄,明深变了脸。

这些年,这位信国公从未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如今一来却毫不掩饰,知道他这是来者不善,明深怕他危害到陛下的安危,正欲带着金吾卫的一众人一道上。

身后的房门就被人打开了,李崇站在门后看着外面。

“都退下。”

冯保和明深听到这话立刻朝李崇走去。

冯保更是在转身的这一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刚才那一刹那,他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信国公的手中。

此刻他的手指都还发凉。

“陛下……”

明深近前之后与李崇一拱手,又压着嗓子说道:“信国公来者不善,您不能见他。”

可李崇依旧看着裴行时的方向,淡声道:“退下。”

明深犹豫着还想张口。

但也知道他的脾气,事不过三,他最不喜欢身边人违背忤逆他的意思,只能低头拱手,他转身往前走,带着金吾卫的一群人离开。

走之前他却还是看着裴行时说了一句。

“希望信国公做任何事之前多考虑下自己的亲人。”他说罢,又朝裴行时拱了下手才转身逮着人离开。

“你也退下。”

李崇又冲身边的冯保说道。

冯保虽然也担心他的安危,但也知道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根本没他的位置。

他在反而更危险。

匆匆应了一声是,冯保也跟着退下了。

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只剩下裴行时和李崇两个人。

裴行时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离开。

李崇抬脚跟上。

等到一株榆树下,裴行时才停下步子。

李崇便也跟着停下了步子。

旧时亲如兄弟的两个人此刻却如泾水和渭水。

“突然来找朕,是要与朕说什么?”李崇负手问背对着他的裴行时,看着他因为紧握佩剑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的指尖停滞片刻,依旧捻着手中的佛珠。

“你是怎么安排他的?”

裴行时依旧背对着他,冷声问道。

李崇知道他在问什么,如实答道:“朕让他去清河当清河王。”

话音刚落。

裴行时就沉着脸看了过来。

他的眼中有燃烧未尽的两把怒火,握着佩剑的手也骤然收得更紧了。

“崔瑶从前有个妹妹,也在崔贵妃的膝下养过一段时日。”

耳边忽然听到这么一道声音。

裴行时微怔,片刻也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了,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他未再似先前那般暴怒,但脸色依旧不好看。

他看着李崇沉声道:“郑家不会坐视不管,你把他送到清河,可想过他的处境?”

李崇自然知道。

“家犬永远做不了霸主,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只能靠他自己。要不然即便你我替他清除一切危险,他也在这个位置上坐不稳。”

裴行时听完这席话,迟迟未曾说话,但他心中显然也是认可这一番话的。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

李崇在为帝这一件事情上的确无人能出其右,他的手段和冷血铸造了他杀出血路最后登上那个位置。

可他不希望那个孩子最后变得跟他一样冷血。

“他是崔瑶的孩子。”裴行时看着李崇说。

李崇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放心,朕比你更不希望他出事。”

裴行时便不再说话了。

他重新拿着剑准备离开,擦肩而过的时候,耳边忽然再次传来李崇的声音:“玉仲……”

“别喊这个名字,你让我感到恶心,以后也别来这个地方,你不配。”

裴行时说完就走。

再次路过那间禅房的时候,他脸色愈沉,手中的火折子打开,他直接往里丢了进去。

火舌燃起了里面的纱幔。

很快火势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明深等人察觉到动静立刻赶了过来,在瞧见那已燃烧起大火的屋子时,纷纷脸色一变,明深更是以为圣上在里面,一面让人去查看,一面揪住裴行时的衣领沉声怒斥:“信国公,你疯了!”

裴行时并未理会他。

他依旧看着那火势冲天的禅房。

李崇走了过来,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负于身后的手指紧攥了一瞬,眼睛也跟着闭上了,但也就片刻的功夫,他便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松手,让他走。”

这话自然是对明深说的。

明深这时也看到他的身影了,看见他没事,明深长松了口气,当即松开手走到李崇面前,但见裴行时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脸色还是一沉。

但见身边圣上并未说什么,他也不好做什么。

只是看着那一间还燃烧着的禅房,犹豫道:“陛下……”

“把圣旨拿出来,走吧。”

李崇说完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明深怕他一个人离开危险,自是连忙进去吩咐了一声,便跟着李崇走了。

大火已经被熄灭。

但被火烧过的禅房已经再也找不到过去的踪迹了。

李崇坐在马车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就头也不回坐地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