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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深也未久待,走前又与两人拱手一礼,这才往外走。

走到外面。

他方才长舒了口气。

这样的气场,这样的年纪,他也只有在二十多年前在那位的身上感受过。

不由回头。

身后少年又恢复成最初的温软模样了。

不见先前的凛然气势,他此刻低着眉眼和身边的女子说着话,眉眼都是柔软的,就仿佛先前那一刻宣泄而出的强大气场只是他的错觉。

但很快,明深就知道这不是错觉了。

少年显然看到了他。

脸上的笑意抹去,他在看着他的时候,眼中的厌恶没有一点掩藏。

明深心下又是一紧。

他匆匆与人拱了拱手,便再也不敢久待,立刻往外走了。

裴郁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眼中依旧没有一点表情。

直到耳边听到云葭的声音:“晚上我陪你去吧。”

他才回过神,又换回先前的温软模样,温声与云葭说道:“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可是……”

云葭还是有些担心。

直到头顶被裴郁轻轻摸了摸:“真的没事,我自己可以的,你若是陪着我去,我反而得担心你。”

云葭也知道这种时候,她不去是最好的。

挣扎了半天,她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我让陈集和叶七华他们陪着你去。”虽然知道如果真的出事,就算她派去再多的人也没用。

何况以她对那个人的了解,他应该是不至于伤害他的。

但云葭还是觉得他多带些人,她能安心一些。

裴郁自是听她的。

“好。”

他柔声应道。

云葭便也没再说了,扶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他:“先去歇息,身体还没养好就乱跑。”

她轻声发着牢骚。

裴郁也只是笑着听着,没有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等到夜里。

徐冲也回来了。

知道明深夜里要来见裴郁,他自然也有些担心。

但早在知道裴郁身份的那日起,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早晚的事罢了。

他并没有阻止。

只是嘱咐了裴郁几句。

等到夜深,外面候着的陈集过来传话:“国公爷,人来了。”

此刻屋内人都在。

听到这话,自是神色各异,徐琅和霍七秀的神情都有些紧绷,徐冲和云葭也好不到哪里去,反倒是裴郁的神情还算平静。

听到这话。

脸上也只是僵硬了一瞬便又恢复如常了。

他起身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徐叔,你们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徐冲等人哪里睡得着?

但也没说什么让他担心的话。

“我陪你出去。”徐冲说着就站了起来。

云葭姐弟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我也去。”

徐琅也跟着说道。

不等裴郁出言拒绝,徐冲率先说道:“你去什么去,在这陪着你姐和你霍姨,我去去就回。”

他说完就直接拍着裴郁的胳膊说:“走吧。”

裴郁点头答应。

走前他又回头看了眼云葭,低声说了句“别担心”,而后便跟着徐冲往外走了。

明深一身劲服侯于外面。

听到脚步声响,他回过头,万万没想到诚国公会跟着出来,他神色微变,连忙迎了过去。

“国公爷。”

明深向徐冲行礼。

徐冲看着他淡淡嗯了一声。

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阵仗,见都是穿着黑色劲装的金吾卫。

他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明深淡声道:“人我交给你了,怎么送去的,你给我怎么送回来,要是少一根汗毛,你知道我的性子。”

明深哪敢说什么,低低应了一声“是”。

徐冲没再看他。

转头看向裴郁,声音下意识变得温和了一些:“去吧,别怕。”

后面两字他放得很低,只够裴郁听到。

裴郁轻轻嗯声。

他告别徐冲,走向马车。

陈集与叶七华跟在其后。

明深瞧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等裴郁在马车里面坐稳,他又跟徐冲拱手一礼,见徐冲未再说什么,方才上马。

很快一行人启程离开。

半个时辰后。

马车于城外护国寺停下。

依旧不见一个僧人,明深护着马车一路到禅房前才停下。

“公子,到了。”

明深下马走到马车旁恭声说道。

里面并未传来一点声响,车帘却被人掀了起来,裴郁在夜色中越显俊美的面容露于车帘之后,他看了眼外面,在瞧见是一间寺庙的时候,深深皱了下眉。

却也未曾多言。

没有让明深扶他,他径直跳了下来。

“人在哪?”

明深讪讪收回手,站在一旁回话:“微臣领您去。”

他说着便替裴郁领路。

依旧是那间禅房,明深于门前喊了一声,冯保就出来了。

他下意识朝他身后看去。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少年郎,记忆中那个瘦弱怯懦的少年此刻虽面有病色,气势却十分强悍。

与他四目相对之际,眼中藏着的冷漠让人只是一看便心下微惊。

他虽然和里面那位长得并不相像,但这如出一辙的气场却足以断定两人是父子,冯保自是不敢直视他,忙弯腰与他一礼,便匆匆让开身子请他进去。

裴郁并未理会于二人的谦卑恭顺。

他冷着一张脸抬脚进去。

在看清禅房的布置时,他长眉不由又紧锁了一下,视线于屋中越过,在看到那一盆盆本不该开于这个时节的杜鹃花时,裴郁似忽然福至心灵一般忽然想到了种在香山上的那一片杜鹃花。

他的脸色霎时一沉,周身的气势也骤然放开。

他下意识朝一处看去。

那边站着一个身穿玄服头戴金冠的男人,他背对着他站着。

看到他的那一刻——

裴郁的手不自觉地握住袖间的匕首。

男人并没有回头看他,身后却传来了冯保的声音:“小公子,您该向陛下请安。”

裴郁闻言既不说话,也未请安,脸上神情嘲讽。

屋内静悄悄的,冯保犹豫着还想跟裴郁说一声,就见窗前站着的男人朝他抬了抬手。

冯保意会。

这才合上门退下。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李崇也终于回过了头。

他的脸上依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如审视一般看着裴郁,在看到他脸上的淡漠和讥嘲时,他忽然道:“你长得跟朕一点都不像。”

裴郁听到这话,再也抑制不住冷笑出声。

“这不是很好吗?”

他第一次跟人针锋相对,外面冯保和明深听得又是面面相觑。

显然他们都没想到这位小公子竟会有这样的胆子。

李崇的眼中却流露出一抹欣赏。

“现在看着倒是跟朕有点像了。”他兀自看着裴郁说着,一道观察审视着裴郁的表情,“你现在的表情,朕也有过。”

“这种厌恶、恨不得毁灭一切,想杀了对方的模样。”

“不过那也是朕十岁以前的事了。”

裴郁并不畏惧他看出他脸上的表情,甚至窥探出他心中的想法,倘若可以,他真想一刀杀了他。

可他不能。

他并非孑然一身,他也不想死。

“所以呢?”他依然冷声,不愿卖他一个好脸色。

李崇看着他如狼崽一样的模样,笑了:“想要成大事,就该收敛自己的心性和表情,让所有人都窥不破你的想法。”

“谋事前先做人,找出对方的弱点,再一击必杀。”

“要不然——”

他说到这,视线忽然落于他的右手。

裴郁被他看得身形微僵,就连握着匕首的手也不自觉握紧了一些。

他不知道李崇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可很快,裴郁就发现他先收回了视线,裴郁看着他朝他走来。

离得越近。

他握着匕首的手就越紧。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到李崇的话响在他的耳边:“你还没能解决对方就已经先被对方解决了。”

浑身紧绷。

握着匕首的手也再次用力。

胳膊紧绷着就像是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可就在裴郁以为他会对他做什么的时候,李崇却直接越过他往前走了。

他走到桌边坐下。

拿起红泥小炉上煨着的热茶,倒了两盏。

“坐吧。”

李崇说着便自行坐下,拿起其中一盏茶喝了起来。

裴郁遥遥看了他一会,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