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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术不正的妾室是乱家之源。今日趁大家都在,我有一事要宣布。从今往后不止我们裴家女不为妾,裴家男子也得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条家规我会添进去,以后大家以此为训谨记于心。”

“父亲!”裴元华不甘喊叫,“您不能这么偏心…为了二姐姐您竟然改家规,难道在您的心中只有二姐姐才是您的女儿吗?我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大姐姐也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为什么从来不会为我们考虑?”

裴元若温婉的脸上略有薄怒,“四妹妹自己想做妾何必扯上我,我又不想做妾。”

赵姨娘面色微黯,若能嫁个好人家做正头娘子谁也给人做妾。她黯然伤神中,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裴元若低语,“姨娘,我没有那个意思。”

“姨娘知道。”赵姨娘挤出一抹笑,“你能这么想,姨娘很欣慰。姨娘以前想岔了,还想着送你入宫。如今姨娘想明白了,宫里的妃子说到底还不都是妾。既然是妾,有几个好下场的。姨娘现在只盼着你嫁个好儿郎,舒舒服服地当个正室夫人。”

说到嫁人之事,裴元若难免害羞。脑海中不知是想到什么人,悄悄红了脸颊。

宣平侯是一家之主,他的话自然是做数的。

康氏沉默一会儿,终是叹息道:“不破不立,如此也好。”

裴元华眼里尽是恨意,那恨藏都藏不住,“父亲,您事事都替二姐姐想得周全。您眼里只有二姐姐一个女儿,我怎么办?”

“为父说过,侯府会养你一辈子,锦衣玉食皆由着你。”宣平侯的话低沉暗哑,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然而裴元华并不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犹在那里恨意滔天,“锦衣玉食?父亲您说得真好听。同样是您的女儿,为什么二姐姐能当都督夫人,而我只能做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凭什么?”

她怒视着裴元惜,“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好起来?你如果还是个傻子,父亲最疼的女儿就是我…我才是那个嫁入高门人人羡慕的人…”

裴元惜冷冷看着她,“我并没有挡你的路。你走你的路,我走的是我的路,我们从来就没有同路过。”

“怎么没有?要是没有你,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是我的…”

康氏听不下去了,什么叫是她的?如果不是元惜,大都督根本不会多看他们侯府任何一个姑娘一眼。四娘的品性…也左了啊。

宣平侯失望至极,“你二姐姐说得对,你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他觉得他的二女儿和所有人都不是一路人。

“不,我们都是您的女儿,哪有什么分别?”裴元华大喊,她什么都没有了,便是想给自己的姐姐做妾都这么难吗?她又不能生孩子,二姐姐为什么容不下她?“你们都偏心她,你们都向着她,为什么你们不帮我,为什么?”

她的指责让康氏无言以对,宣平侯更是沉痛无比。

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既生嫡庶,便生而不同。既有聪明平庸之别,自会将人分三六九等。

裴元惜道:“你非要问个清楚明白,有些事情也不好瞒你。”

“元惜…”宣平侯轻轻摇头。

“父亲,你瞒着她真是为她好吗?她会仗着自己的不幸得寸进尺,今日她想跟我去都督府做妾,明日她还不知又生出什么心思。我和父亲一样可怜她同情她,但我不愿意惯着她。”

裴元华面色一变,“你…你是什么意思?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康氏痛下决心,“元惜说得对,这个恶人我来做。元华…你父亲都是为你好,你兄长也愿意以后照顾你,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因为你的身体…不止是不能生养,你父亲或许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语毕,她像是耗尽所有的力气。

裴元华不敢置信,问宣平侯,“父亲,祖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我会死…我是不是会死?”

宣平侯沉痛点头,“元华,太医说了。你要是放宽心还是能长命的…”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会死…我是不是会和姨娘死的一样惨一样难看…为什么会这样?我就是想变得更好看一些…”

裴元华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回答她的是所有人的默然。

正月十六,宜嫁娶。

花轿出侯府时,裴元惜突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出嫁女不能回头,上一世她一心奔着自己的计划从未想过回头看那些人一眼。她曾经以为是生命过客的家人,这一世倒是生出许多或深或浅的牵绊。

几世为人,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淡淡的惆怅漫上心头时,她竟然很想回头看一眼。

十里红妆惹人眼,风光大嫁动京城。

不知有多少人艳羡,又不知有多少人嫉妒。

花嫁绕长街而行,驻足观看的百姓不时发现惊叹之声。惊叹那晃花眼的嫁妆,惊叹前头那开路的仪仗,更惊叹护嫁的柳卫。

哪家女儿出嫁能如此风光,怕是皇后也不过如此。

人群之中有一道嫉恨惊恐之声:“她竟然还是嫁了…为什么她还能嫁给公冶楚?我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是一道女子的声音,白衣加白色的帷帽,端地是一个书香贵女的装扮。她的声音湮没在世人的议论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听。

花轿内的裴元惜心情起伏,她算是两次同嫁一人。比起第一次时的平常心,这一次竟然生出许多道不明的思绪。

想到自己再次嫁的那个男人,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又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宿命,她好似只能嫁给那个男人。

前世种种如走马观花,观的人是她,乱了心的人仍是她。

花轿落地时,她的心高高提起。

踢轿门、跨火盆、射箭,迎门之礼倒是一样都没有落下。接下来是拜堂、送洞房、挑盖头、喝合卺酒,公冶楚极其配合。

他太过配合,反倒让更让官媒和下人战战兢兢。

礼一成,所有人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撤离。

都督府宾客少,稀稀摆了两桌。朝中官员大多礼到人不到,不是他们不想来,而是他们不敢来。所有人更愿意挤在宣平侯府,也不愿意在公冶楚手里讨一杯喜酒喝。

是以今日侯府那边宾客极多,热闹非凡。

喜房内龙凤烛摇曳生影,火光映在公冶楚的脸上生出暖色。从裴元惜的角度看去是他完美的下颌。冷硬的侧颜少了平日的不近人情,多了几许烟火气。

这男人长得可真好,她想。

幽香袅袅,一应家具皆是她的陪嫁。

她坐在雕花刻鸟的拨步床边,只觉得太过安静。心跳的声音清晰无比,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似乎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又生生被她压下去。

他怎么还不出去?这么大的个子杵着叫人好生不自在。

“大人不去招待宾客吗?”

“你觉得他们敢让我招待吗?”

那倒是。

“大人也累了一天,不知早些去休息。”

她顶着沉重的凤冠,感觉比上一世封后大典还要累。凤冠压着她的脖颈,头上一轻之时她听到清冷的男声。

公冶楚说:“好,我们归置吧。”

对上男人深沉的眼神,她花容失色。

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