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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素的处境显然糟糕至极。皇后气急攻心, 到底还是没撑过那一晚,翌日清早就传来了因病薨逝的消息。按理说命妇皆该进宫叩拜哭灵,周帝却只下旨一切从简, 自己着素服,罢朝五日以尽哀思。

燕国使团赴宴这晚, 容宣又是一番乔装打扮。他对着铜镜贴上了一小排黑色胡须,又把脸涂黑了几分,看起来灰扑扑的, 落到人群中不仔细看也认不出。

姬凡不知容宣为何一定要入宫,偏偏问了对方也不说。总不能是因为瞧中赵素美色, 所以想去一睹其风采吧?

姬凡把一套太监服饰递给容宣:“换上, 等会儿你便扮做随从,与孤一起赴宴。”

容宣瞥了眼那衣服, 没有接, 而是抬手摸了摸自己刚粘上的胡须, 出声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太监会长胡子的?”

姬凡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容宣贴了假胡子。他把太监衣服丢至一旁,伸手想把他的假胡子撕下来:“孤身边的护卫都是熟脸, 只能让你扮太监了, 好端端的贴什么胡子。”

容宣偏过头不让他撕。搂住姬凡的腰身, 上前一步直接把人抵在了书桌边, 勾住他的下巴低声笑问道:“你就这么盼着你夫君变成太监?”

姬凡下意识圈住他的脖颈,心想容宣又在胡说些什么:“孤何时说过想让你变成太监了。”

他一袭蓝色燕族王袍,贵气十足, 倒比平日的白衣白衫多了些凡尘之气。

姬凡无论是何模样, 容宣总归是心动的。他控制不住在对方眉心落下一吻, 又俯身噙吻住姬凡的唇, 然后慢慢撬开牙关,轻车熟路地勾住舌尖逗弄。说话时微微分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引起一阵微痒:“也是,我若成了太监,殿下岂不是要守活寡。”

姬凡气息微乱,按住了他乱动的手,哑声道:“整日胡说八道,没个正形,还不快去换衣裳。”

容宣讶异挑眉:“你还真要我扮太监?”

姬凡趁容宣不备,直接把他脸上的胡子撕了下来,微微勾唇道:“你涂得像块黑炭,谁来了也认不出,这胡子贴不贴的有什么打紧。”

容宣只好解开腰带,脱掉身上的外衫,准备换上太监服。然而目光不经意一瞥,发现姬凡正看着自己,干脆顿住了动作,故意道:“我不会穿太监服,你过来帮我穿。”

姬凡心想太监服有什么不会穿的,意有所指的道:“孤可从来没伺候过别人穿衣。”

容宣:“旁人是旁人,夫君是夫君,岂能混为一谈?”

他笑起来的样子极具迷惑性,语罢对姬凡勾了勾手,声音低沉暧昧:“还不过来,替你夫君穿衣?”

姬凡一时被他眼中笑意所惑,竟真的鬼使神差走了过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替容宣套上了外衫,不由得微微一顿。

容宣张开双臂,垂眸看着替自己系腰带的姬凡,不知为何,忽然戏谑问了一句话:“殿下日后若真的登基为帝,让你伺候更衣,岂不是杀头的死罪?”

姬凡灵活将腰带系成结,用力收紧。闻言指尖一勾,直接把容宣拽到了自己面前,睫毛纤长,在眼下打落了一片阴影:“就算是死罪,你也放肆多次了,怎么现在反倒怕了起来?”

他伸手认真替容宣整理着腰带,看起来就像是抱住了对方,静默一瞬才道:“你是孤的夫君,替夫君穿衣又有何不可……容宣,你不必怕,皇帝虽是皇帝,享万人尊敬,掌生杀大权,可也只是个称呼罢了……”

他第一次这么剖心剖肺。

“孤平生,无甚所爱。遇你之前,日月星辰俱云烟,锦绣山河如坟茔。遇你之后,日月星辰才是真的日月星辰,锦绣山河才是真的锦绣山河……”

“孤先爱你,后才爱万民,在孤心中,你不比那万人的分量轻。”

否则一个不懂爱的人,又该如何去爱旁人?

有太多的人因权位而分崩离析,反目成仇者亦不在少数,帝王之家尤其常见。姬凡虽不知那条路自己能否成功,但绝不希望因此与容宣生了隔阂。

烛火摇曳间,容宣的心莫名跟着软了一瞬。他握住姬凡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一言不发把人抱进了怀里,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只能亲了亲姬凡脸颊那道浅浅的伤痕,千言万语都藏在了这个吻里面。

而姬凡察觉到脸侧的温热,愣了一瞬,随即又伸手用指尖点了点容宣涂黑的脸:“你将孤的脸都蹭黑了。”

容宣闻言仔细看了看姬凡的脸,果不其然发现被自己蹭脏了一些。他捧起对方的脸,用袖子轻轻擦掉痕迹:“怕什么,你长这么俊,黑一些也无妨。”

马车已经在府外等着了。容宣乔装打扮成小太监,跟着姬凡上了马车,一个在里面坐着,一个在外面赶车。

容宣显然不太会赶车,幸亏这些马训练有素,否则天黑路滑,掉沟里也不是没可能。姬凡坐在最外面,故意隔着帘子戳了戳容宣的后背。容宣并不回头,而是空出一只手悄悄伸进帘子,摸索一番,然后攥住了姬凡的膝盖。紧接着顺势上移,隔着衣衫往他腿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这才飞快缩回手。

那是姬凡的敏感处,最是怕痒。容宣只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微不可察的闷哼声,紧接着便没了动静,自顾自勾起了唇角。

周帝今日在崇临殿设宴,朝中重臣皆有受邀,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炼丹术士,只让人大感荒谬。姬凡入殿的时候,就见右相岳渊亭已经带着使团在席间就坐,他们看见姬凡,皆都起身施礼,这才重新落座。

容宣扮做太监,垂眸跟在姬凡身后,目光不经意扫过席间,低声提醒道:“赵素未来。”

姬凡无声点头,然后在席间落座,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得外间一阵唱喏,原来是烟年公主和驸马到了。

皇后忽然薨逝,赵烟年自然悲痛不已。哪怕脂粉覆面,也依旧能发现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许久的。燕凤臣这个半大小子竟也懂了几分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目露担忧。

姬凡挥退侍从,借故让容宣上前斟酒,趁旁人不注意时低声道:“连公主都赴宴了,却偏偏不见赵素,可见周帝余怒未消。自出了上次的事,太子一党大受牵连,连纳兰府也受了冷落,你想见她只怕不易。”

长宁公主及汝陵郡王纳兰春是人尽皆知的太子党,赵儿之身暴露后,纳兰府在朝中的势力也被周帝拔掉大半,或贬谪或外调,总之元气大伤。

东临侯府已倒,可赵素同样折损严重。

容宣微不可察皱了皱眉:“若是不能明见,那便只能想办法偷偷见了,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燕凤臣全副心神都在赵烟年身上,一时都忘了使团前来的事。他见赵烟年红着眼睛,低头一言不发,从面前拿了一块枣糕递给她:“吃不吃?”

赵烟年看了一眼,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抽抽噎噎的小声道:“我……我想母后了……”

她素来痴傻,朝臣瞧见她哭,也见怪不怪了。

燕凤臣又手忙脚乱换了一块芙蓉糕:“那、那你吃这个?”

赵烟年哭的更伤心了:“皇兄……皇兄最喜欢吃芙蓉糕了,可他这几日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也不理我……凤臣,他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压着声音,连哭都不敢大声。单纯的脑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周帝忽然疏离,母亲忽然去世,一向稳重的太子哥哥也好似变了个人。

燕凤臣急得抓耳挠腮,连忙伸手给她擦眼泪:“别哭呀,就算他们都不要你,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他语罢瞧见果盘里有小橘子,又抓了一把过来,低头认认真真开始剥橘子:“你别哭了好不好,我给你剥橘子。”

燕凤臣三两下扒开果皮,正在挑拣橘子瓣上的白络,忽然察觉到对面有一道极其锋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皱了皱眉,下意识抬眼看去,却见是燕国使团队伍里一名满脸黑须的大汉,吓得双手一哆嗦,橘子滚了满地——

义父?!!

燕凤臣虽然缺心眼,但又不瞎,当然不可能像容宣一样,看见亲爹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来。他对韩啸云又敬又怕,一看见对方,傻愣在当场,活像老鼠见了猫,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似的,怎么坐都不对劲。

完了完了,义父怎么会忽然过来,还打扮成如此模样,该不会是想带自己回燕吧?

燕凤臣紧张盯着韩啸云,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坐立不安。而韩啸云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皱眉看了眼赵烟年,又看了眼燕凤臣,然后没什么情绪的收回了视线。

姬凡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轻笑一声,感觉颇为稀奇:“燕凤臣竟也有替别人送食的一天,倒真是转了性子。”

容宣心想不就是剥个橘子么,姬凡至于这么羡慕?他也有样学样,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过来,丢进姬凡怀里:“殿下请吃。”

姬凡看了他一眼:“你不给孤剥开?”

容宣赶车的时候忘记洗手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问道:“我可给马喂过草料,你确定让我剥?”

姬凡自然不会让他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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