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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和姜循在禁苑某道月洞门后?的假山洞中私会。

半暗的山洞,姜循闭目靠在石壁上。

繁衣郁裙,莲沓饰发?。洞外透入的光正好浮在她身前三寸处,流尘在半空中飞扬,暖玉色的尘光后?,闭目的美人褪去平日的艳色夺人。她在无人处时的安然?之态,如一尊谧宁的玉石观音像。

江鹭脚步脚步微顿。

他没有收敛气息,姜循听到动静,睁目望来。

她不和人相处时,一向漠然?如冰。而她睁目后?,眉目间的秾丽色中和了那股冷,带着些许傲色:“看?来,阿鹭读懂了纸鸢的谜面?,才被我?叫来。”

她故作关心地询问:“你?和杜嫣容相处的还好?吧?杜家娘子娴雅静美,为人慧灵,是我?万万比不上的。”

江鹭眼波轻晃,像淬冰出水,让山洞瞬间生光。

他有没有和杜嫣容见面?,她没看?到吗?那只纸鸢,难道是“意外”线断的?

江鹭心想?:……傻子。

她竟以为他是看?到了纸鸢上的谜面?,才被她弄走?的。她竟以为一个谜语,就能左右他的来去。

江鹭迎着姜循这打探的目光,心中且软且想?笑。然?他看?她目中神色那样得意,便侧头咳嗽一声,不多解释了:就让姜循以为她是靠聪明才智哄来他的吧。

江鹭靠在石壁另一边,淡淡道:“所以,你?用‘贺明’来引我?,是想?做什么?”

小小山洞,有江鹭这样武功高手在侧,姜循不担心他们被人发?现?。只是姜循微有不满:江鹭进洞后?,便靠在洞口出去的石壁方向,离她十万八千里。

纵然?他是为了聆听外头动静,离她也?实在太?远。

姜循暂时压下这不满,也?作出公事公办的模样:“我?方才代太?子,去开封府见了贺明一趟。因为你?关心凉城,我?才特意赶来告诉你?——贺明出身凉城。

“贺家以前是皇商,和朝廷、皇室做些生意,在凉城,应该有些名气。不过?凉城的大人物们心系河山,恐怕不知?道贺家这类人家的存在。就在两年前,凉城火灾后?,贺家从凉城搬走?,弃商从文,开始供贺明读书科考,好?为贺家挣一个前程。”

江鹭睫毛微顿。

他望着姜循郁金色的裙裾,在昏色日光下流光溢彩。他有些心神不属:“凉城事变后?,从凉城搬走?的百姓非常多。毕竟若是不早早离开,便会为他国奴役。旧阿鲁国王已逝,新的异国国王和凉城没有私交,并不会善待他们。”

姜循同样俯着眼,偷看?他衣摆与瘦腰:“你?说的有理。不过?有趣的是,贺家从那场灾祸中逃生,全族没有一人走?丢,伤亡。自古以来,这类仓促之下的搬迁,容易爆发?各类小战乱、疫病,而贺家全须全尾活了下来,倒真是运气好?极。”

姜循盯着他袖子,想?象他的手骨:“莫非老天爷庇佑?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世上受苦受难的人多了,那场灾难引起?的‘风雨’多了,怎么不庇佑别人,却庇佑贺家?”

江鹭眼睛落到她腰间,目光闪烁着快速挪开。

他已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升温,不过?强撑:“你?是想?说,有人在庇佑贺家?难道太?子两年前就认识贺家?”

姜循摇头:“如果太?子两年前就和贺家相熟,他早会把阿娅安排到贺家,弄一个假的更好?的身份出来。我?不信太?子对阿娅情深似海,但几分情真意切,总应该是有的。”

二人各自心猿意马,却偏把话说了下来。江鹭:“……我?知?道了,我?会去查。你?若有空,多照拂一下安娅公主。”

姜循抬头。

江鹭:“你?听到了。”

姜循心中有数,却依然?为此而神魂如荡,头晕目眩。

她先前用谎言诱导阿娅听自己的话,却没想?到,她撒的谎,竟然?会是真的。那个被太?子关在牢笼中的阿娅,被折断羽翼的阿娅,被养得一派天真无邪的少女……也?曾有过?与众不同的一面?吗?

阿娅并非生来就为人所困,只会唱些小曲吗?

姜循语气微冷:“难道你?之前不认识她?或者你?认识,却不告诉我??”

江鹭:“阿娅的事,我?只是旁观者,无权置喙。若你?能让段三哥开口,你?可以问段三哥。”

他又?不动声色地告诉了她一个讯息,姜循大脑混乱,默默记下,在心中消化。姜循掐一下自己手心,才继续冷静下来:“你?可有去查过?贺家的账簿?”

江鹭:“没有。”

姜循:“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无能,我?怎么放心你??”

无能?

江鹭抬眼看?她,目蕴锋刃。

姜循突发?奇想?:“不如我?还是和叶白商量吧。他如今虽然?不在开封府,但是他有些人脉在开封府。查‘药田’时,还是他的势力和你?合作的,你?很清楚。”

叶白。

姜循傲而冷,起?身便要从江鹭身畔走?过?,出这假山洞穴。错肩时,江鹭扣住姜循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他扣着她,低着眼。姜循同样垂脸,望着他拖她的手腕。

洞外有光,洞内晦暗,二人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呼吸极近。他们挑衅、试探、彼此不服,光影的流离正如二人间若远若近的纠缠。

江鹭面?容绷一下后?又?强行放松,耐着性子解释:“皇城司初立,职务杂乱不清,又?有中书省介入,排挤皇城司。皇城司势微,不好?在得罪太?子后?,又?和中书省对峙,弄得满朝仇人。所以中书省介入后?,我?便没怎么过?问过?贺明。我?以为,有舆情和证据在,贺家不会有好?果子。

“不过?听你?的意思,贺家的账有问题?”

姜循和他相挨,娓娓道来:“我?也?不知?道,只是怀疑一下。你?既然?要查凉城有关的所有事,不如盯紧贺家。我?隐约觉得,贺明没有那么简单,贺家有很多事情没有浮出来。”

因洞穴狭窄,二人相挨,那缕缕馨香,便自她袖间、颈间、发?间,朝江鹭鼻端拂来。江鹭低着头,见阳光斜落在她半张颊上,透白无比,连她颊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江鹭扣着她腕子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他声音有异,尽量平静:“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去查。”

姜循道:“那便好?。既然?你?已然?清楚,我?便走?了——太?子还在等着我?回话。”

她轻推他手腕。

他微惊愕。

他抓她手本就未用力,她推搡间,轻易推开了他的手。他又?别有心思,盯着她的举动,看?她是否在欲擒故纵。然?姜循好?像真的急着离开。

就好?像,将他从杜嫣容身边哄走?的人不是她。就好?像,他误会了她,她清清白白,是真的单纯因为正事,约他假山相会。

石壁凹凸不平,美人提着裙,小心翼翼地弯腰,要钻出去。江鹭强忍,目光平直地看?着她半个身子都?要沐浴在阳光下,他微一晕眩,下巴绷得生疼。

姜循迈步要出洞穴,走?入阳光下,后?方伸来的手揽臂,将她重新抱回一团昏暗中。

她发?出小小的惊呼声,拽住那人拉她的手臂。

她明明惊呼,他却听出笑音。他鼻尖贴着她的耳,激得她后?颈酥麻微抖:“你?开心什么?”

姜循被兰香包围,心仿佛漂浮在云端,头重脚轻。她被勒着腰身,被抱得身子发?软。她强行忍住,在他怀中转半个身,与他鼻息相错。

二人一低头一抬头,绮丽春情在此间浮动。

姜循委屈道:“你?一过?来,便摆出生人勿近的模样,吓得我?都?不敢靠近你?。许是杜娘子貌美,你?尚沉浸其中,懒得看?我?这糟粕。我?只好?配合你?——既然?只谈公事,那便只谈公事好?了。我?为你?着想?,你?怎么倒打一耙?”

江鹭眉心轻轻一跳:这是她今日第二次提起?“杜嫣容”了。

她到底是多讨厌杜娘子?他听东京人士说过?二女不合,但是竟然?不合到了这个地步吗?

江鹭:“我?并非故意,生人勿近是因为、因为……”

江鹭解释的话,中途磕绊,生生顿住。因姜循在他怀里,抬起?脸,正用一双清泠泠的眼睛望向他。她眼睛清而亮,瞳仁微大,黑白相间,分外剔透。

这本是姜循的寻常美色。

可江鹭恍惚想?:她平时有这样好?看?吗?

江鹭忽然?卡壳,忽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姜循疑惑地看?他,他竟伸手,轻轻抚摸她面?颊。他指腹温暖生热,本是寻常抚摸,可配着他此时专注出神的目光,姜循心头咚咚声急促。

她脸颊微红,仍笑着望人。而江鹭一时间大脑轰一声,喃喃想?“不管了”。

不管什么脸红不红,不管什么多少时辰才能消下去,不管自己的局促和他人的怀疑……他和她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许多日没有见她,他并非木偶石人,全然?不心动。

江鹭低头,便想?朝她亲来。

反而是姜循吓了一跳,朝后?急退三步,后?背靠在石壁上,硌得自己生疼。

江鹭朝她望来,姜循笑吟吟:“怎么,你?忍不住呀?”

江鹭颈上有了红意,燥热难堪。他望着她一颦一笑,心头生闷生烦。可小世子从不是急色之人,不然?有失风度。

江鹭警告她:“姜循。”

他道:“勾我?又?不管我?,这便是你?的相处之道吗?”

姜循:“我?没有勾。”

他清波一样的眼眸映着她倒影:“好?,没勾。”

他朝前走?,她朝后?躲。他袖摆轻扬,将她困在石壁间。长袖抵壁,拂在她脸颊旁,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唇。他像在夜中湖畔徘徊的清拔羽鹤,高洁清雅,她是鹤羽下水中藏着的一尾鱼,尾闪银光,扑腾了那鹤一身水后?,仓惶欲逃。

她的把戏并非每一次都?生效,江鹭扣住她下巴,再一次俯脸。姜循目中有谑脸颊绯红,在他靠近时,又?一次侧过?脸躲开。

他的气息,落到她腮帮上,引得她笑起?来,羞涩且快活。

江鹭声哑:“姜循。”

姜循:“干嘛啊,一叠声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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