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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爱他。”

模模糊糊的声音很轻很浅, 就那样带有几分朦胧意味地飘在阿舍尔的耳朵里,有些听得不真切,但依稀还是能够分辨其中具体字眼所代表的意思。

睡梦中的青年思绪很飘忽, 他只恍惚地知道喃语的来源者声音很熟悉,但去细分谁是谁, 便有些艰难了。

困倦拉扯着阿舍尔的意识彻彻底底栽入更深层次的黑暗,这一回, 外界一切的声音全部消失, 而阿舍尔也终于进入了深度睡眠。

筑巢期是虫族生命体发生的自然反应,可能会在不同时期、不同阶段作用在虫母亦或是雄性虫族身上, 具体持续时间因为不同生命个体的体质、体能、精神力而略有差异, 但总归一年也只会出现一到两次, 发生期间呈现出“轻-重-轻”的变化趋势。

如今的阿舍尔已然进入了最后一个呈现出下滑状态的“轻”反应阶段, 等属于筑巢期的热潮、失控和混沌感彻底褪去,他便能恢复常态, 只是有关于筑巢期时记忆中奇奇怪怪的经历行为, 也会被大脑清晰地反映出来。

——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清晰,就像是录像带里留存的黑历史,大抵十年后的某一天忽然想起来, 也会有种连夜想逃离宇宙的冲动。

于是,当阿舍尔在这足够漫长的睡眠中逐渐清醒时, 他第一时间想做的事情不是睁眼, 而是闭着眼睛准备掐自己一把,看看这些回归的黑历史记忆到底是现实,还是一场滑稽可笑的梦。

但手才刚刚摸上自己的大腿, 就被一截尾勾圈着腕子给捉住了。

“妈妈醒了吗?”是歌利亚的声音。

一直紧贴着皮肤的尾勾早已经变得如体温一般温热,再加上始初虫种极其小心的力道, 阿舍尔甚至不曾感受到什么束缚感,就像是戴了条手链一般自然。

在歌利亚的询问下,其他环绕在虫母四周的雄性虫族也窸窣动作,双眸紧闭的阿舍尔能清晰地感知到一抹抹滚烫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正流动着各种各样的炽热情愫。

“妈妈还要赖床吗?”

乌云抬起钳足蹭了蹭虫母的脚心,引得装睡的青年不可抑制地颤了颤足趾,下意识收拢了腿。

阿舍尔慢吞吞睁眼,在视线未曾完全聚焦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已经彻底恢复的虫群们像是哄小孩一般,你一句我一句安抚,甚至是猜测虫母下一步奇奇怪怪的担忧点在哪里——

“妈妈睡舒服了吗?一会儿要不要吃点什么?”

“现在妈妈想做什么呢?”

“实验室里的试管我和伽德都给织了小毛衣,一会儿妈妈要看看吗?”

“妈妈刚才我去看了看野犬一家子,都在窝里睡觉呢。”

……

叽叽喳喳的声音回响在阿舍尔耳边,他低着脑袋,半晌沉默不语。

一直被虫母当枕头靠着的旦尔塔微妙地察觉到什么,祂迅速冲着几个同族使了使眼色,当说话声逐渐平复后,旦尔塔才用猩红血肉构成的藤蔓小心蹭了蹭阿舍尔的指尖。

然后被青年反手紧紧握住了。

旦尔塔带有几分故意道:“妈妈怎么了?”

“……没事。”阿舍尔佯装没事抬头,但发红的耳廓却暴露了他藏起来的不平静。

伽斓若有所思,“妈妈的筑巢期过了?”

“应该……过了。”

阿舍尔抿唇,“筑巢期”三个字就像是某些羞耻记忆的开关,只要一提起,就能让他被迫想到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怕试管冷喊着子嗣去给盖被子,心疼被人踩的地毯,关心一直“上班”的马桶,抱着乌云的脑袋说这金发和垃圾前夫哥有几分像……

他一想到乌云金灿灿的板寸、实验室穿着毛衣的试管,以及镶金边的马桶,就更觉得头疼了。

“这两天,辛苦你们了。”阿舍尔说这话的时候,声线都有些控制不住地颤,他也没想到筑巢期的自己能那么奇怪。

不过,最让阿舍尔意料之外的是,他从未想过,自己筑巢期每一次奇奇怪怪的想法,均得到了事事有回应的待遇;就是他自己回想起那些事情的时候,都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可虫群子嗣们,似乎从未觉得不耐烦。

——每一个无厘头的发问和要求,哪怕再天马行空,他都能在虫群中的每一个成员身上得到最真诚且妥帖的回应。

就好像当你提出棒棒糖可以飞的时候,周围的同伴不是嘲笑你的臆想,而是陪你思考怎么才能让棒棒糖飞起来。

阿舍尔忽然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个不那么明显的浅笑,恢复状态后的羞耻心令他耳廓发红,但这颗容易害羞的心脏却饱饱涨涨,像是被什么甜兮兮、暖融融的蜜糖填满了似的。

他冲着虫群们露出了一个更加清晰的笑容,“谢谢。”

“妈妈不用对我们说谢谢。”伽玛歪歪头,湿漉漉的小狗眼里闪过几分不好意思,“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可在阿舍尔从前接受过的教育和经历的生活里,没有什么事“本该如此”的,基于虫族社会的特性,阿舍尔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轻声道:“那也不会耽误我的感谢。”

说着,阿舍尔眨了眨眼,那张漂亮却时常布满冷意的面孔上,增添了几分薄薄的温柔,“总之——这段时间还是辛苦你们了,筑巢期的那些反应……我确实比较意外。”

何止是意外,那简直就像是被附体了一般的失控,在此之前阿舍尔根本想象不出来自己会变成那副样子。

“不辛苦,”乌云咧嘴,抬手抹了一把自己格外扎手的金色寸头,“妈妈那个时候很可爱。”

最会阴阳怪气、给虫挖坑推着人家往下跳的迦勒立马开口,从不停歇地给自己的每一个同族穿小鞋,“哦呦,你的意思是妈妈现在就不可爱了?”

乌云:拳头硬了.jpg

“那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乌云反应迅速,“妈妈什么时候都很好。”

这回,乌云学会了反向告状,“妈妈,迦勒偷拍了你好多视频!”

阿舍尔一顿,转头看向忽然安静装死的始初虫种,幽幽道:“什么视频?”

“……没什么。”迦勒死鸭子嘴硬,“我能拍什么视频?乌云在哪儿胡说——旦尔塔你干什么呢!?”

那一瞬间,迦勒的声音都有些尖锐。

在迦勒试图蒙混过关的时候,旦尔塔的尾勾慢吞吞卷着个联络器摆在了虫母的面前。

阿舍尔接过联络器,看到上面还设置有密码。

塞克拉立马打小报告:“密码是妈妈的名字!”

落在联络器上的手指一顿,阿舍尔看了看已经彻底闭眼听天由命的迦勒,又看了看周围这一群似乎在等着看热闹的虫群。

他没着急打开,而是手里把玩着联络器,慢条斯理地问:“只有迦勒拍过吗?”

这话一出,原本叽叽喳喳试图告状的虫群们安静了,倒是迦勒立马抬头,说话那是一个激昂有力道,“妈妈他们都拍过!我做担保!”

在外人眼里恐怖且威慑力十足的虫族高层们,此刻在虫母面前就像是一群为了饼干到底属于谁,而彼此争吵不休的幼儿园小朋友,甚至如果不是因为阿舍尔就坐在虫群之间,他毫不怀疑,这群越活越幼稚的家伙们一定会抱在一起再打一架。

心里无奈又好笑的同时,阿舍尔把联络器扔在了迦勒怀里,轻声道:“我不看,拍了就拍了吧……”

顿了顿,黑发青年垂下铅灰色的眼眸,略微有些不自然道:“你们自己藏着就行。”

——言下之意,只要别被我看到,也别传出去,那你们拍了什么我都不会过问。

从前一直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裹在壳子里的虫母,也在尝试着露出自己柔软的那一面,他甚至会努力克制某些在虫族社会并不流通的羞耻心,去偏宠一下子嗣们奇怪甚至有些变态的小爱好。

阿舍尔想,只要我没真正看见,那就没关系的。

于是有关于偷拍视频的事情被虫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那些存在于筑巢期的“黑历史”,也被阿舍尔选择性地遗忘,当然试管上的小毛衣被伽德、伽斓收了起来,马桶上的那一层金边,也又一次麻烦缪完全拆除了。

只是此刻的阿舍尔永远无法料到,下一年他的筑巢期内,他依旧如这回一般,眼泪汪汪地坐在旦尔塔怀里,和虫群们哭诉着每天都加班的马桶,以及躺在实验室内无人问津的试管。

——后来,那几件迷你试管毛衣和马桶金边,终究是在这座别墅里永久化存在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虽然最近一直睡觉时间大于活动时间,但等到了晚上的休息时间,阿舍尔依旧正常犯困。

妈妈一困,便到了喜闻乐见的陪睡位置争夺环节——

毕竟没有谁是不想和妈妈睡的,妈妈那么香香软软,就是睡地毯他们都一个个地甘之如饴。

但楼上阿舍尔卧室内的空间有限,横铺的地毯上顶多并排睡四个雄性虫族,可眼下聚在别墅里的虫族足足有九个(旦尔塔,歌利亚,迦勒,乌云,伽德,伽斓,伽玛,缪,塞克拉)。

因此前几晚上,虫群之间都是猜拳看谁能在卧室里陪妈妈一起睡,其中个别虫族手气好得不得了,至于迦勒那样的非酋倒霉蛋,从他这次抵达朱赫忒星球开始,就没得到过一次睡地毯的机会。

迦勒:我脸黑我也没办法啊!

可今天,楼上的枕头、抱枕早就被上午时还迷糊的虫母一个一个搬了下来,对比卧室里有限的空间,阿舍尔看了看一群眼巴巴守在自己身边的虫群,终究还是持续性地心软了。

——谁说只有虫群才会纵容妈妈?努力融入虫族的虫母,也在宠溺着自己的子嗣们。

“……算了,今天晚上先睡在客厅吧。”

大厅空间大,怎么睡九个雄性虫族都绰绰有余了,直接避免某些倒霉鬼因为猜拳赢不了,而错失和虫母睡觉的机会。

迦勒咧嘴一笑,那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性子促使他上去就把虫母掐腰抱了起来,还在悬空着转了三圈,才又习惯性地掂了掂怀里青年的重量,才把人放在了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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