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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姹被阿普揪着耳朵,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阿姹脑子发懵,耳朵里还是弦子叮叮铮铮的声音。呆了一会,她记起来了,阿苏拉则在阿普房里弹了一后晌的弦子,之后他去见了各罗苏,不知说了什么,又触怒了各罗苏,他踩着月色离开了太和城。 “阿苏……”阿姹咕哝了两个字。 阿普没听见。才一个晚上,他又生龙活虎了,不断地催阿姹,“快点呀。” 阿姹揉着眼睛,“去哪?” 阿普等得不耐烦,环抱双臂,脚踩在门槛上,“咱们半个月前去的地方。你不去,我自己走了?” 阿姹从地上跳了起来,奔去收拾包袱,把萨萨送给她的金项圈、玉臂玔,还有笔墨纸砚,都填进包袱。她先拎起丝履,摇摇头,又换成一对云头靴。阿普有点后悔叫她了,他夺过阿姹怀里的包袱,丢到被褥上,随手抓起细长的马鞭,塞在阿姹手里,然后拽住她的胳膊就往院子里拖。 两人手拉手奔出王府,娃子们也兴奋了,打着呼哨,紧追在阿普的屁股后头。阿普说:“不要你们。”他先上马,阿姹忙敏捷地爬上马背,从后面搂住阿普的腰。两人一骑,被娃子们眼巴巴看着,飞驰上了青石板大道。 阿姹大概知道,回姚州,要一路往北走,经过弥鹿川、白崖城,再过了龙首关,就出了洱海坝子,到了汉人的地界。她一路听着马蹄嘚嘚,心在怦怦跳。 到了一处密林子,阿普叫阿姹下马,把马栓在树上。阿姹不解其意,望着东边艳红的日头,“离龙首关还远着呢,咱们走着去吗?” 阿普不说话,把马鞭折起来,别在腰间,弯身钻进林子里。他穿着缯布的对襟黑衫,赤脚套一双草鞋,跟寨子里的娃子没两样。他还不到包头的年纪,头发高高束在头顶,左肩挽着白竹弓,右肩挂着羊皮箭袋,腰里别着弹弓、匕首。他从荷包里抓出一把晒干的香云草塞进嘴里,蹑手蹑脚地拨开荆棘和藤蔓。 阿姹察觉出不对劲,她站住了,“咱们不是去龙首关吗?” 阿普嚼着香云草,“谁说去龙首关了?我来抓蛇。” 阿姹大失所望,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你说话不算数。”她抓起一把藤蔓上的碎叶,扔到阿普头上,算…

阿姹被阿普揪着耳朵,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阿姹脑子发懵,耳朵里还是弦子叮叮铮铮的声音。呆了一会,她记起来了,阿苏拉则在阿普房里弹了一后晌的弦子,之后他去见了各罗苏,不知说了什么,又触怒了各罗苏,他踩着月色离开了太和城。

“阿苏……”阿姹咕哝了两个字。

阿普没听见。才一个晚上,他又生龙活虎了,不断地催阿姹,“快点呀。”

阿姹揉着眼睛,“去哪?”

阿普等得不耐烦,环抱双臂,脚踩在门槛上,“咱们半个月前去的地方。你不去,我自己走了?”

阿姹从地上跳了起来,奔去收拾包袱,把萨萨送给她的金项圈、玉臂玔,还有笔墨纸砚,都填进包袱。她先拎起丝履,摇摇头,又换成一对云头靴。阿普有点后悔叫她了,他夺过阿姹怀里的包袱,丢到被褥上,随手抓起细长的马鞭,塞在阿姹手里,然后拽住她的胳膊就往院子里拖。

两人手拉手奔出王府,娃子们也兴奋了,打着呼哨,紧追在阿普的屁股后头。阿普说:“不要你们。”他先上马,阿姹忙敏捷地爬上马背,从后面搂住阿普的腰。两人一骑,被娃子们眼巴巴看着,飞驰上了青石板大道。

阿姹大概知道,回姚州,要一路往北走,经过弥鹿川、白崖城,再过了龙首关,就出了洱海坝子,到了汉人的地界。她一路听着马蹄嘚嘚,心在怦怦跳。

到了一处密林子,阿普叫阿姹下马,把马栓在树上。阿姹不解其意,望着东边艳红的日头,“离龙首关还远着呢,咱们走着去吗?”

阿普不说话,把马鞭折起来,别在腰间,弯身钻进林子里。他穿着缯布的对襟黑衫,赤脚套一双草鞋,跟寨子里的娃子没两样。他还不到包头的年纪,头发高高束在头顶,左肩挽着白竹弓,右肩挂着羊皮箭袋,腰里别着弹弓、匕首。他从荷包里抓出一把晒干的香云草塞进嘴里,蹑手蹑脚地拨开荆棘和藤蔓。

阿姹察觉出不对劲,她站住了,“咱们不是去龙首关吗?”

阿普嚼着香云草,“谁说去龙首关了?我来抓蛇。”

阿姹大失所望,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你说话不算数。”她抓起一把藤蔓上的碎叶,扔到阿普头上,算作泄愤,然后转身往东走。

“小心迷路。这林子里可有毒蛇。”阿普吓唬她,见阿姹不敢动了,阿普得意洋洋。他机警的目光四处搜寻,不时瞪阿姹一眼,“我上回是要送你去龙首关的。我给蛇咬得不能动,你见死不救,自己跑了。”他翻了下眼睛,“阿达说,你要是迷路给蛇咬了,要拿鞭子抽我。”

阿姹倔强地站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答应我的。”

“你不走,我走了啊?”阿普作势往前走了几步,见阿姹一动不动,他只好返回来。知道阿姹的犟,阿普不得已跟她承认,“我也不知道龙首关在哪,咱们俩肯定会迷路。等我长大一点,再送你回去嘛。”

等他长大,那是多久呢?阿姹心里盘算着。她想到萨萨常说的:男人的话,只好信一半。林子里有风,树叶打得“沙沙”响,阿姹缩了下肩膀,妥协说:“那你要说话算数。”努力把靴子从烂泥坑里拔出来。

夜里下过雨,红色的土壤还散发着潮湿闷热的气息。阿姹抬头看,太阳完全被枝叶遮住了,藤蔓丝丝缕缕地垂下来,满眼的绿,像个绿色的蚕茧。有鸟“啾啾”叫着,用红嘴巴啄着叶片上跃动的光斑。阿姹拣了根树杈,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阿普后头。

她问阿普,“阿苏拉则昨天说错话了吗?”

阿普说:“阿达叫他还俗,他不肯。”

阿姹不明白,“他那么喜欢做和尚吗?见不到阿母阿达,还要从早到晚的念经。”

提到阿苏拉则,阿普的面色很凝重,言语也谨慎起来。“我怎么知道?”他用树杈把挡路的藤蔓打得“噼啪”响,有点心烦的样子。

阿姹盯着他的后脖子,那里很洁净,只有一点少年人细碎的头发。阿姹忍不住问:“毕摩给你刺的什么符咒呀?”

“不告诉你。”

“肯定是乌龟,或是一头猪。”

阿普哼一声,“你就猜吧。”

他像个灵敏的野猴子,爬上爬下,从树上“哧溜”滑下来,把满满一捧的野果子扔在地上,有蒺藜,野草莓,蛇果,五颜六色的。阿普把这些野果子踩得稀烂,酸甜的味道在空气里蒸腾。“蛇最爱吃野果,越毒的蛇越贪吃。”

布置好陷阱,阿普拉了阿姹一把,两人坐在树上等,四只脚在空中晃悠。阿姹穿着阿普的草鞋,她的云头靴早就陷进了烂泥坑。阿姹仰头,晃了晃脑袋,“下雨了?”

“笨蛋,那是鸟儿拉尿。”

阿姹皱眉,林子里的光线暗下来,云雾变幻,透明的绿意也浓稠了,清苦的草木气钻进鼻子。她担心地说:“万一把老虎狮子召来,怎么办?”

阿普胸有成竹,把白竹弓握在手里,“我有弓箭,还有刀子。”阿姹正要张嘴,阿普“嘘”一声:“你看。”

有只短尾巴的鹿自林深处走过来,它在野果泥上嗅了嗅,耸了耸耳朵,然后扭过脑袋,把草叶子扯进嘴里。阿普说:“这是麝香鹿,它们最爱吃甘松。等鹿长大,阿达就会派人来割它的香囊,献给皇帝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种很不服气的神态。两个人窃窃私语,生怕把鹿惊跑。阿普脑袋一动,左耳上长长的红珊瑚串也甩了甩。他长得更像萨萨,鼻梁挺直,睫毛密密的。发脾气时,眼睛一瞪,很凶狠,高兴起来,那就是张少见的英俊面孔了。不过,在阿姹眼里,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个爱恶作剧的坏种。

阿普嚼完了香云草,又嚼槟榔,他的荷包里总有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然而他有一口雪白漂亮的牙齿。阿姹想,等阿普长大了,也会像萨萨一样,在嘴里镶上几颗金牙,作为他乌爨贵族的标志吗?她皱了皱鼻子,脸上露出一种嫌弃的表情。

“别动。”阿普突然低喝,从阿姹的衣襟上捻下来一只蜈蚣,在她眼前晃了晃。阿姹的嫌弃顿时转为惊恐。阿普如获至宝地把蜈蚣装进荷包,“回去放在木呷的被窝里。”他对这种恶作剧乐此不疲。

阿姹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

“小心,”阿普眼尖,见阿姹身体一晃,险些栽下树,他拦腰把阿姹抱住,叫她坐稳了,然后把自己的白竹弓和箭袋挂在树杈上,“你在这等着,别下来。如果看见有猛兽,就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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