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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姹悄悄推开门扇。 她的视线给堵住了。前方是各罗苏的金佉苴,上头挂着烟袋和针筒,砗磲及瑟瑟发出的光把人的眼盛满了。 房里的动静很怪异,好像自野兽嗓子里发出的“喝喝”声,还有脚步“通通”的。各罗苏像座塔似的一动不动,阿姹把门缝又掀开一些,她猫下腰,歪着脑袋,把目光自各罗苏的双腿间努力探出去。 她看见穿着黑袍子的毕摩,他的影子被油灯和火把一起晃着,仿佛巨大的蝙蝠伏在墙上,然后猛地往墙角一扑,把一团火球吞进嘴里,竟然毫发无伤。阿姹屏住呼吸,见这神通广大的毕摩停了下来。他的脸像干瘦的枣核,得有两百岁了吧?阿姹猜想。 地上铺着青松毛席子,阿普闭眼躺在席子上。毕摩像朵黑云缓缓飘过去,他俯身,盯着阿普。 各罗苏动了。他把腰间的针筒卸下来,毕恭毕敬地送到毕摩手上。毕摩摆手,从怀里掏出荊刺,盘了腿,坐在青松毛席子前。各罗苏把死气沉沉的阿普掀过去。阿普打着赤膊,身上精瘦,两个肩胛骨耸起来,火把照着他的脊背,上头皮肤绷得紧紧的,微微发亮。 各罗苏望着蓝莹莹的荊刺,有些不放心,“再叫两个娃子?”他把盘在手腕上的马鞭解开,作势要捆住阿普的腿,“万一他挣起来……” “有支格阿鲁,不怕他挣。”毕摩说,把刻有支格阿鲁射日神图的木牌塞在阿普手中。 各罗苏对老毕摩的道理很信奉。他乖乖收起马鞭,举起火把,好叫毕摩瞧得更清楚些。 毕摩嘴里念念有词,动作慢吞吞的,把浸透了靛汁的荊刺扎进了阿普的皮肉里。阿普的肩胛骨微微一颤,阿姹不觉睁大了眼睛,然而,大概真慑于支格阿鲁的神力,阿普没有醒。 阿姹把脑袋再往前探,她好奇毕摩在阿普的背上刺了什么,也许是一串谁也看不懂的咒语。假如是一只乌龟,或者一头笨猪,那才好呢!可阿普的身体又被各罗苏挡住了。 阿姹正焦急,耳畔“吱呀”一声,门扇大开,是被她的脑袋顶开了。 在同时,阿普突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眉毛和眼睛都很黑,瞳仁被火光照出两个亮点,比各罗苏腰间晃动的砗磲和瑟瑟还慑人。他脸贴着…

阿姹悄悄推开门扇。

她的视线给堵住了。前方是各罗苏的金佉苴腰带,上头挂着烟袋和针筒,砗磲贝类宝石及瑟瑟绿松石发出的光把人的眼盛满了。

房里的动静很怪异,好像自野兽嗓子里发出的“喝喝”声,还有脚步“通通”的。各罗苏像座塔似的一动不动,阿姹把门缝又掀开一些,她猫下腰,歪着脑袋,把目光自各罗苏的双腿间努力探出去。

她看见穿着黑袍子的毕摩彝族祭司,他的影子被油灯和火把一起晃着,仿佛巨大的蝙蝠伏在墙上,然后猛地往墙角一扑,把一团火球吞进嘴里,竟然毫发无伤。阿姹屏住呼吸,见这神通广大的毕摩停了下来。他的脸像干瘦的枣核,得有两百岁了吧?阿姹猜想。

地上铺着青松毛席子,阿普闭眼躺在席子上。毕摩像朵黑云缓缓飘过去,他俯身,盯着阿普。

各罗苏动了。他把腰间的针筒卸下来,毕恭毕敬地送到毕摩手上。毕摩摆手,从怀里掏出荊刺,盘了腿,坐在青松毛席子前。各罗苏把死气沉沉的阿普掀过去。阿普打着赤膊,身上精瘦,两个肩胛骨耸起来,火把照着他的脊背,上头皮肤绷得紧紧的,微微发亮。

各罗苏望着蓝莹莹的荊刺,有些不放心,“再叫两个娃子?”他把盘在手腕上的马鞭解开,作势要捆住阿普的腿,“万一他挣起来……”

“有支格阿鲁,不怕他挣。”毕摩说,把刻有支格阿鲁射日神图的木牌塞在阿普手中。

各罗苏对老毕摩的道理很信奉。他乖乖收起马鞭,举起火把,好叫毕摩瞧得更清楚些。

毕摩嘴里念念有词,动作慢吞吞的,把浸透了靛汁的荊刺扎进了阿普的皮肉里。阿普的肩胛骨微微一颤,阿姹不觉睁大了眼睛,然而,大概真慑于支格阿鲁的神力,阿普没有醒。

阿姹把脑袋再往前探,她好奇毕摩在阿普的背上刺了什么,也许是一串谁也看不懂的咒语。假如是一只乌龟,或者一头笨猪,那才好呢!可阿普的身体又被各罗苏挡住了。

阿姹正焦急,耳畔“吱呀”一声,门扇大开,是被她的脑袋顶开了。

在同时,阿普突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眉毛和眼睛都很黑,瞳仁被火光照出两个亮点,比各罗苏腰间晃动的砗磲和瑟瑟还慑人。他脸贴着松毛席,脑袋正朝向门口,紧皱眉头,瞪了阿姹一眼。

原来这半晌他是醒的。阿普眼睛一眨,有一粒因强忍疼痛而生的汗珠,自睫毛上滚落下来。

“是谁?”各罗苏扭过头来。

阿姹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撒腿跑了。

阿普醒了。整个王府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并交相传颂毕摩的神通。在这之前,萨萨不分昼夜地守了阿普半个月。她解开包头的缯帛,仔细洗去了身上的汗和泪,有两个小朴哨,给萨萨的娑罗笼傣族筒裙熏着香。那是一种用来进贡汉人皇帝的御香,阿姹每次闻到,都觉得昏昏欲睡。

她无所事事地翻着萨萨的鎏金银奁和碧镂牙筒。

萨萨一面梳头,在铜镜里看阿姹。“你和阿普又结仇了吗?”她用一种开玩笑似的语气说。

各罗苏是阿姹的舅舅,但他是一个整天在外头打仗和议论国事的男人,阿姹对萨萨更顺从一些。萨萨的娘家是摆夷酋长,即使开玩笑,眼神也颇具威严。阿姹只好说“没有”,把碧镂牙筒放回去。

她磨蹭到下午,才来到阿普的房门口。

阿普盘腿坐在席子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缯布短衫,这让他露在外头的手和脖子都显得有些苍白。他被弥鹿川的毒蛇咬了,一会发烧,一会昏睡,把大家折腾了半个月。萨萨说他的“脸瘦了,眼窝也深了”,可阿姹觉得他和平时根本没什么两样。她鼓着嘴巴走进去。

阿普瞟了阿姹一眼,没有作声,仍旧摆弄着毕摩的神牌。阿姹凑过去,看见他用小刀把支格阿鲁的胳膊削掉了,还给他刻了两条女人似的辫子。

阿姹愤愤地说:“支格阿鲁没有辫子。”

阿普哼一声,“你相信他能把太阳射下来?”

“反正他比你厉害。他肯定也不怕蛇。”

阿普脸拉了下来。他想了想,正要说话,各罗苏走进来了。阿姹松口气,她在阿普跟前总有点心虚。她本想借机溜走,可听见各罗苏发话,“阿普,你跑到弥鹿川干什么?”阿姹又站住脚,有点紧张地盯着阿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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