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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意外发生,到扩廓帖木儿换马重新指挥骑兵的时候,不超过半刻钟。

战场上战机瞬息万变,就只是这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被一直观察战场形势的邓愈发现。

他举起令旗,然后狠狠挥下:“冲!”

明军的轻骑兵忍耐多时,终于动了起来。

他们越过同袍的血肉壁垒,与蒙古重骑兵绞杀在一起。

虽然对方有重甲,但对方已经疲惫,盔甲多处损伤,队列已经混乱,明军的轻骑兵终于找到可以展现出自己杀伤力的战机!

燕乾深深叹了口气,翻身上马,重新攥紧马刀,带领运送小国瑞炮的轻骑兵冲了出去。

他再次坚信,他被老师算计了。老师根本不是想亲涉险境,而是想逼他也上战场。

陈标站在高处,自然也看到了明军开始冲锋的一幕。

他将鼓槌给刘琏,让刘琏帮他继续擂鼓,对嗓子都快唱哑了的人道:“你们喊,你们真的要为昏君赴死吗?”

学生和卫兵们用腰间竹筒里的水润了润嗓子,气沉丹田,即便有些人声音已经沙哑,他们都发出了比刚才更响亮的声音。

“你们要为昏君赴死吗!”

“你们要为昏君赴死吗!”

“你们要为昏君赴死吗!!”

声音传到战场,本已经有溃散之态的蒙古重骑兵心中因扩廓帖木儿而聚积的最后一口士气,就像是被一把重锤敲击,一点一点地敲散。

蒙古重骑兵的心终于乱了,他们的队列也终于乱了。

明军的步兵也越过同袍的血肉防线,来到了战场,与失去斗志的蒙古重骑兵拼杀。

这时候,连步兵都能与重骑兵抗衡了。三两个步兵,就能换掉重骑兵的命。

连扩廓帖木儿身边将领的心都乱了。

“河南王,我们逃吧!”扩廓帖木儿的心腹大将李察罕不花的头盔已经缺了一角,他干脆把头盔扔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道,“再不逃就晚了!”

扩廓帖木儿咬牙不语。

另一个心腹将领韩扎儿也道:“将军!留得性命在,我们才有可能回来!我们还有草原!我们还有部落!我们还有很多人和兵在北边!现在不是我们的绝路!”

扩廓帖木儿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突围!”

扩廓帖木儿一声令下,身边旗兵挥动旗帜,乱掉的蒙古旗兵得到了撤退的命令,又开始重新聚拢。

“妈的,怎么就打不散呢!”薛显骂道,然后策马朝着扩廓帖木儿冲去,“贼人休走,吃你爷爷我一刀!”

扩廓帖木儿回头看了薛显一眼,弯弓搭箭,羽箭离弦,朝着薛显的胸膛飞去。

但就在半空中,羽箭居然断成了两截。箭头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打歪,堪堪擦过薛显的手臂。

冲得太快的薛显:“……”妈呀!

扩廓帖木儿先是一愣,然后目眦欲裂:“陈!标!”

这一手射术,只可能是陈标那个妖孽少年!

他这一声吼,差点把正在厮杀的燕乾吓得跌下马去。

陈标?!

我就算用护卫的命都绑不住老师吗?!

的确是陈标。

但陈标并没有在战场上。

他虽然下了高地,但只是乘坐着战车,来到了临近战场的一处小土坡上。

陈标手中拿着的是工匠们制作出来的“玩具”,一种射程远,射击准,但不仅使用极其麻烦,且火力微弱,连厚重皮甲都难以射穿的“玩具膛线枪”。

陈标本来只是想捡个篓子,看有没有哪个幸运的元朝将领的头盔掉了。

李察罕不花把头盔丢掉了,陈标原本的射击目标是他。

但扩廓帖木儿正好这时候拉弓引箭,陈标就恰好救下了薛显。

扩廓帖木儿这一声“陈标”,不仅让明军们士气大振,也让蒙古铁骑们的好不容易聚积的一点士气再次散去。

他们的阵型又乱了,开始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逃窜,甚至撞在了同袍身上。

人的名树的影。陈标这个名字简直在普遍有宗教信仰的蒙古兵心中,简直如同魔神一样可怕。

他们以前听过的关于陈标的那些神奇又可怕的谣言,和这次战场上率领明军压着他们打的陈标本人联系起来。那些过于先进的火炮和火枪,在没有任何文化素养的蒙古兵心中,成了陈标妖法的代名词。

没看到河南王的箭居然断在了半空中吗?不是妖法,怎么可能做到?

陈标身旁的卫兵将另一支装好弹药的膛线枪递给陈标,然后将陈标发射了弹药的膛线枪立起来,努力从枪口里塞弹药,然后用细竹条使劲把弹药捅进去。

从装弹就能看出这玩意儿有多难用,在战场上就是靶子不说,因需要纯手工制作,产量也非常低,精度合格的就不到五支。

但现在这个时机,“玩具”膛线枪在开了“子弹时间挂”的陈标手中,成了震慑敌人的利器。

陈标第二颗子弹,终于带走了原本的目标,丢掉了头盔的李察罕不花。

正在怒骂逃窜的蒙古骑兵的李察罕不花突然声音一滞,歪歪斜斜从马上倒了下来。

扩廓帖木儿低头,只看到李察罕不花被马蹄踩过面目全非的模样,连李察罕不花为何落马都不知道。

勇猛如他,也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陈标真的会妖法?

李察罕不花倒地后,蒙古骑兵就彻底乱了。即便有扩廓帖木儿声嘶力竭地呐喊,有将领砍杀混乱逃兵的惩罚,也无法阻止这支骑兵的迅速崩溃。

连一些将领们都顾不上扩廓帖木儿,身体紧贴着马背,躲在乱兵中闷头逃窜。

他们都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李察罕不花,被陈标的妖法击中。

而使用“妖法”的陈标已经丢掉了膛线枪,抱头仰躺。

“啊啊啊啊这玩意儿太难用了!根本射不到啊!不行了不行了,让我缓缓,我的脑袋开始痛了。”

今天使用“子弹时间”过度,陈标精力消耗过度。再加上那群人乌压压地混在一起,他好不容易射出的子弹立刻就会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子弹挡住,陈标放弃了。

毕竟他就算用子弹时间看到了射击时机,这子弹飞得太慢,等它飞到了时机就没了啊。

如果不是那个傻大个立在那里不动,高挥手臂喊着什么,他也不可能射中。

至于那根箭,陈标是瞄着薛显射击。他从那根箭的箭头方向,猜测扩廓帖木儿可能会朝着哪里射击,能救下薛显,有一定巧合的因素。

玩具就是玩具,这玩意儿还是束之高阁吧。陈标抱着脑袋,呼吸逐渐均匀。

一直陪同陈标的军医赶紧冲上去检查,然后松了一口气。

“知府只是睡着了。”军医从卫兵手中拿来毛皮大氅将陈标裹起来,语气中有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心疼和骄傲,“知府太累了。”

他们一众人守在陈标身旁,替陈标挡住寒风和不知道何时飘起的雪花。

……

扩廓帖木儿逃出重围,来到妫水旁。

明军追击蒙古骑兵北逃,扩廓帖木儿换了一身小兵衣服,只带了数人悄悄南下。

统漠镇南边是妫水。妫水附近山谷纵裂,水流聚积,山林繁茂,即使在冬日也能成为躲避的好去处。

这里在后世,正是官厅水库所在地。

妫水已经结冰,扩廓帖木儿南下后可以轻松过河遁入山林中。别说以如今科技,就算是在后世,藏入山林后都难以找寻踪迹。扩廓帖木儿可以混入流民,伺机北上。

然而,他来到妫水旁时,陈火星已经等候多时。

“北平副指挥使陈火星领知府陈标之令,在此等候河南王多时。”陈火星抱拳笑道,“请河南王束手就擒。”

扩廓帖木儿呆滞半晌,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声嘶力竭。

“陈标,陈标,好一个陈标!”

“他果然是大元心腹大患,蒙古心腹大患!”

“可惜我有心报国,无力回天,无力回天啊!”

扩廓帖木儿笑得涕泗横流,环刀出鞘,横过脖颈,而后缓缓倒下。

他睁大着眼睛看着天空。天空中不知道何时飘起了雪花,地面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绒絮了。

鲜血浸染雪毯,扩廓帖木儿冷得感受不到伤口的痛楚。

他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走马灯,从少年从军,到名震天下;从生父、义父、妻、子,到大元昏庸的皇帝和无能的太子;从幼时读书的庭院,到巍峨的大都,再到常年生活的军营……

一幕幕走马灯依次熄灭,他的瞳孔也渐渐黯淡了。

陈火星下马伫立在扩廓帖木儿身旁,静静等候这一位大明劲敌离去后,才长刀斩落。

陈火星提起扩廓帖木儿的脑袋,大笑道:“回去和知府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