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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标同时很疑惑,如果只是这样,他大可不必逃跑。他诚实向自己请罪,自己顶多让他远远离开陈家。

这个人跟在陈棡身边,可不知道什么机密。自己不会取走他的性命。

他至于急匆匆逃走吗?

朱文正道:“你顶多让他离开陈家,但我和四叔可不会。他是四叔的老下属,知道我们的性格。”

陈标挠了挠头:“好像是这样。唉,他……算了,我不问。”

朱文正懒洋洋道:“问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给他留了个全尸,他有问题的家人就给杨宪处理了。可惜那个什么富商舅舅跑了。看留下的痕迹,应该是张士诚那里的人。”

陈标叹气:“张士诚?这手段很像朝廷中人的手笔,以张士诚的性格……不过他麾下聚集了许多元朝旧官,这确实有可能。没想到正哥你给那人留了个全尸,我还以为你和爹一样有剐人的爱好。”

朱文正骂道:“屁!谁和他一样,哥我是正经人!”

陈标失笑,心中因这件事生出的阴云彻底散去。

他本就是比较凉薄的人,对家人之外的人会难过,但这种情绪不会持续太久。

朱文正见陈标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他当初真的想剐人。但他得知这个人哪怕怕死逃走,也没有泄露陈标的身份,甚至预防自己逃走后说出来,剪了自己的舌头,就心软了。

朱文正想,他大概也受了陈标那番话的影响,仔细考虑了这个人的罪责。

谄媚确实有罪,但若不是这个人知道陈标的身份,离开陈家后断不可留,他本不必死,顶多发卖流放。

朱文正做出这个决定后,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怀疑了好久的人生。连他已经可以摇摇晃晃走路的儿子在他身后用小木剑戳他的背都不动弹,把宋氏吓坏了。

当朱文正将自己的困惑告诉宋氏后,宋氏扑哧笑出声:“这不是好事吗?该死的人死了,你也没有做太暴虐的事。标儿得知那个人留了全尸,心情或许也不会太差。”

朱文正似懂非懂。但他看到陈标确实露出了轻松的笑意之后,认为自己一时心慈手软也算值了。

就是义父暴跳如雷,骂自己为什么要擅自给那个人一个痛快,不等他回来亲手剐了。

朱文正对义父骂人的书信嗤之以鼻,连擦屁股都嫌弃墨水多。

义父的心情算个屁,标儿开心就好。

花了几日处理好家里事之后,祭祖的筹备也做好了。陈标又要离开应天。

这次他爹来信,让他把陈樉和陈棡也带上。两个孩子都到了可以长途跋涉的年龄,正好去见见世面。

明王也来信,叫他带上樉儿和棡儿,免得又被人钻了空子。至于请罪就不用了,这本是陈家家事,他只是怕陈标下不去手才让杨宪出手。既然陈标能自己解决,那就没问题。

明王随信还寄过来半个兵符,说拿着兵符可以调动任意军队,如果祭祖路上出现什么事,他随意用,相信他。

杨宪吐槽:“还好这次只是半个兵符,不是复制了十块兵符过来。”

“十块?什么十块兵符?”季仁寿疑惑。

杨宪阴阳怪气道:“主公给了标儿十块‘明王亲临’的金牌,怕标儿弄丢。”

季仁寿:“……标儿,你可千万收好!”

陈标掏出一面金牌:“背后刻着陈标专用呢,丢了也不怕。”

季仁寿忍俊不禁。

陈樉和陈棡虽然头一次跟随哥哥出门很开心,但又担心狗儿和猫儿。

“哥哥,要不我留下,你带三弟去。”陈樉犹豫了一宿,失眠了半宿,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陈标笑着摸了摸陈樉的黑眼圈,道:“狗儿和猫儿由姑父带着。娘说还有几日就回来了,娘会照看好狗儿和猫儿。”

马秀英得知此事后,急得差点骑马回来。朱元璋怕马秀英累着,好说歹说才让马秀英坐船。

朱元璋处理完北平的事后也会尽快赶回来。

居然差点被偷家,夫妻俩简直吓得肝胆欲裂。

陈樉松了口气:“不早说。哥!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好吃的吗!”

陈标沉思了一会儿,非常正经道:“有。好看的有尸横遍野千里荒芜;好吃的有树皮草根观音土。”

陈樉小脸一僵。

陈棡结结巴巴道:“啊,我们吃树皮草根?”

陈标摇头:“我们当然会带干粮吃。但路上可能会遇到遭遇灾荒的饥民和山贼,恐怕会有恶战。这一路杀的不一定是该杀的人,我们不可能把自己的口粮给他们。你们……唉,你们好好看看。应天太繁华了,你们还没见过乱世。”

陈樉和陈棡顿时紧张极了。

陈标摸摸弟弟的脑袋,笑道:“出门走走也好。虽然哥哥舍不得,但你们或许已经到了该出门增长见识的年龄了。”

陈标真的很舍不得。樉儿也不过今年十二月才到十周岁而已。若是在现代社会,这该是除了读书之外都无忧无虑的年龄。

在这个时代,樉儿已经到了该懂事的年龄。

陈标正心疼地摸摸弟弟们的脑袋时,张昶从门外大步走来。

他见面就对陈标笑着深深一作揖:“你可是陈家标儿?陈军师骂死陈状元的逸闻,老夫真是敬佩极了。”

陈标笑着回作揖:“张先生,没有这事。我已经在报纸上说了,我可没骂人。可能是陈翰林跟着狗皇帝路途劳累,一时撑不住,正好倒了。”

张昶差点没控制住脸皮的抽搐,双手在袖子中握紧。

季仁寿护着陈标道:“当然,标儿从不骂人。我也看了报纸,标儿实话实说而已,怎么能叫骂人?”

实话实说……

张昶站直身体,笑道:“的确是。”

陈标热情道:“早已经听闻张先生弃暗投明,心系百姓。今日见面,张先生果然气宇轩昂,只看面相就知先生的才气和道德之气充沛。”

张昶忍着厌恶,慈祥笑道:“陈军师如此过奖,老夫可不敢当。”

陈标更加热情:“实话而已,张先生太过谦虚。小子正好有差事想要张先生帮忙,等祭祀之后,我还要叨扰张先生一段时间,和张先生当一阵子同僚。张先生可不要嫌弃。”

张昶还没回答,季仁寿立刻道:“什么事?!”

主公怎么能让标儿和张昶单独相处!

陈标收起笑容,挤出一个悲伤的神情:“主公来信,北平有多人为丞相脱脱申冤,状告昏君奸臣。主公看了脱脱的事迹后,决定宣扬脱脱的贤名,以警示当世人和后人昏君奸臣的危害。”

说到这,陈标衣袖掩面擦拭眼角,把眼角擦红:“我之所以说汉明得国最正,是因为无论汉高祖还是我的主公,都是平民小吏,若在太平之世,只会安安分分过一辈子。”

“其他王朝争夺皇位的豪门世族,无论乱世盛世,他们都过得很好。我的主公真的是被逼无奈,活不下去了啊。”陈标哽咽,“若是脱脱早早遇上了明君,让大乱消弭,百姓有活路,谁还愿意过刀口舔血的生活?肯定早早接受招安,解甲归田了。”

陈标又衣袖掩面,身体颤抖了两下,放下袖子露出殷红的眼眶:“这样的好丞相,是不是应该纪念?”

张昶愣了半晌,才沉声道:“是!”

陈标道:“所以主公让我给张先生打下手,好好整理脱脱的事迹。我们应天发行的第一期报纸,就用来阐述脱脱的事迹,为脱脱正名申冤。主公还说了,待他登基为帝后,脱脱这样好的官,得在太庙供着。”

张昶身形一颤,竟说不出话来。

季仁寿见状,心中敌意消散了一些。

他叹息道:“贤臣忠臣不遇明主,确实可惜。主公有心了。”

陈标又擦了擦眼眶,道:“主公还说,大元的官吏知道大元气数已尽,但要投靠大明还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咱们让张先生祭奠脱脱,正好给他们这个理由。”

张昶心脏猛地一跳。

陈标感叹道:“张先生曾是元朝户部尚书。张先生因脱脱一事看到元朝皇帝昏庸,决定另投明主。这不是背主,而是心系天下苍生啊。脱脱死的时候,大元就该一同和这位贤明的忠臣陪葬了。张先生为脱脱丞相写祭文,想来天下元朝旧官知道大明会厚待他们,就愿意来大明做官了。”

陈标袖子半遮面:“张先生,你说是吧?”

张昶脑袋里嗡嗡直响:“是。”

陈标感叹道:“张先生是汉人,是心系百姓的大儒,是为脱脱丞相鸣不平的大元贤臣。这样的人,离开狗皇帝另投可以结束乱世的明主,理所当然。我想全天下的大元旧臣都会以张先生为标杆,尊张先生为模范。张先生也确实是这样的人,再高的赞誉都受得起。”

季仁寿看向张昶,隐藏住眼中的同情,颔首道:“确实如此。张公才德兼备,堪为模范。”

季仁寿好奇极了,标儿这一招,张昶要怎么接?

不过无论张昶怎么接,这一局都是标儿赢定了。

这可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