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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显下巴一缩:“咦,他也算?”

“陈友谅每次出征,必定聚集尽可能最优势的兵力、打造尽可能最优秀的武器、选中尽可能最合适的时机、做利益尽可能最大化的决断。”

邓愈若有所思:“这么一说,他攻打应天和洪都,确实遵循了这个道理。”

“所以要预判陈友谅的行为,只需要先摸清楚陈友谅的兵力、粮草、武器等情况,然后代入陈友谅的视角,替陈友谅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判断。”陈标接过陈英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道,“陈友谅过分谨慎,每次亲征时的战略都一个样,很好猜。”

大部分将领都似懂非懂点头,一些副将还纷纷应和:“原来如此,确实很好猜。”

只有少数几个将领眉头紧锁。

邓愈思索了许久,道:“摸清陈友谅的情况,就需要己方在情报收集上比陈友谅更胜一筹;替陈友谅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至少自己谋略上不输陈友谅。这、这……”

赵德胜幽幽道:“标儿,你爹是谁啊,你确定他在认真教你,而不是说大话?虽然我挺讨厌陈友谅,但他能混到现在这地位,确实挺厉害。听你爹说的话,要预测陈友谅,就要全方面比陈友谅强,这是正经教人的话?”

薛显本来似懂非懂,听完邓愈和赵德胜的话后,终于想明白了:“陈友谅用最优势的兵力、抓住最正确的时机、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这样就算预测到了,有用吗?他还是全面占优啊!标儿,你爹真的不是逗你玩?”

几个将领惊讶得连“小军师”都不喊了。

燕乾知道陈标他爹是谁,自然不会认为陈标他爹在逗孩子玩。

他道:“预测是第一步。预测后还要采取行动。如应天水战,陈友谅确实全面占优,但主公用离间计和反间计,诱使陈友谅进入包围圈,获得大胜。标儿的爹教导得的确没错。”

燕乾见几位将领还是满脸不信,担心这群人到处叨叨“陈国瑞”的坏话,不小心得罪了主公,便继续道:“教导标儿的还有徐达徐元帅。虽然陈将军战绩不显,但徐元帅总不会说大话。”

几个将领这才微微颔首:“这倒也是。”

朱文正拍了拍大腿,道:“我叔叔和徐元帅一样都是帅才,标儿的本事你们也看到了。他们肯定把标儿从小往帅才培养,所以教的内容对旁人来说确实匪夷所思。不过标儿所做之事,已经证明他们教的对,不是吗?”

陈标道:“我不如主公和徐叔叔,用不来什么一环扣一环的计谋。我只是简单粗暴地利用我和陈友谅之间消息不对等,仗着陈友谅不知道我们城中的情况,先以逸待劳,然后用新式火器击破他的攻势而已。与其说我比陈友谅谋略厉害,不如说我的火炮火铳霹雳车比他厉害。”

众人纷纷笑着摇头。

小军师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谦虚了。别说小军师如今的年龄,就是他们这种中年人有小军师的本事和功劳,都会得意得把尾巴翘上天。

八卦了一番后,将领们各自离开,回自己镇守的城门处休息。

陈标揉了揉眼睛,回将军府泡了个澡,然后去巡逻伤兵营。

他就算使尽浑身解数,战争还是不可能避免伤亡。

陈标已经囤积了伤药,伤病的死亡率还是高达五成,致残率就更不用说。

陈标很想再降一降伤残率,可他毫无办法。

他自获得父母的信任和支持,成为陈家“家主”之后,就在着手这件事。

乱世之中,他一家人都可能受刀枪伤害,抗生素消炎药就是救命药。

陈标脑海中有化学方程式,却这么多年一个实物也没做出来。

现代最常用的抗生素,自然是青霉素、头孢系列。

发现青霉素和头孢菌要么需要极强的运气邂逅命运的偶然,要么就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时间来高强度培养霉菌,提高发现的概率。

陈标没有这样的运气,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也不够,暂时没发现抗生素。

第二种较为容易取得的抗生素磺胺药,是某个动漫提起后突然在年轻人中风靡。

陈标没看过那个动漫,但化学课的老师特意把动漫那一集拿到课堂上来给他们科普,所以他也能记清楚流程。

可惜,动漫能手搓磺胺药,是集中了许多巧合和人力所不能为的“高精手工活”。

也就是说,理论上能,但实际上非常难。

陈家这样的人力物力费几年时间,确实能如动漫中一样,做出一捧磺胺药。

可也就是一捧。

这一捧,别说救世济人,就算救自家人都做不到。

现实可不会和动漫中一样,吃一口磺胺药,就多年宿疾药到病除。

就算是第一次输抗生素的轻度肺炎孩子,至少也要输一个星期的抗生素,一个疗程后看后续情况继续治疗。

陈标算了算时间和产量,就立刻放弃。

用这么多人力物力时间做出一小包药粉,除了能证明自己是个穿越者,简直就是“奇观误国”。

比起现在做磺胺药,陈标把更多精力用在提升工具精度和培养工匠知识上。只要这些能跟上,磺胺药就有可能在十年、二十年后稍稍大批量生产。这才有用。

青霉素和磺胺药都行不通,陈标现在唯一能大批量手工制取的抗生素就是大蒜素。

大蒜素的制取很简单,就算是文科生,也有手就行。

将大蒜清洗剥皮碾碎烘干,用五十多左右的高浓度酒精浸泡三个时辰以上,再抽取上层溶液就成。

是不是很简单!

制造大蒜素唯一的难点就只是高浓度酒精。明朝中后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流行起四十度左右的烧酒,就算是文科生,花钱找个酿酒老师傅,再改造一下工艺,不难吧?

可实际操作后陈标发现,大蒜素只能在家里使用。想要用于战场,几乎不可能。

首先,萃取大蒜素很容易,但保存大蒜素非常非常难,需要现代工艺。陈标要用大蒜素救人,只能当场制作大蒜素酒精溶液。

但谁都知道,乱世粮食非常紧张。朱元璋在应天城中都颁布不准私自酿酒卖酒的命令,更别说行军打仗的时候,能吃饱肚子都是奢望,还用宝贵的粮食做高浓度酒精?

大蒜素用来救重要将领的命可能没问题,它成不了士兵们的救命药。

哪怕是将领,如果不想引起军中哗变,用军粮酿造酒的事,也不敢轻易做。

所以,大蒜素目前在战场上的实用价值,还不如军中惯用的有抗菌杀菌效果的中草药所制造出的“金疮药”,再用烧红的铁块烫平伤口。

是的,现在治疗伤口最主要的方式就是用烙铁烫。

陈标所做的改变,不过是更注重伤兵营的卫生条件,每日用开水洗涤纱布、被单等,并在有伤口后先进行缝合,再看情况是否选用烙铁烫平伤口。

他没有青霉素,做不出磺胺药,连大蒜素都倒在了高浓度酒精上。

为将者,需要做出取舍。

哪怕伤兵们都死光,他也不能做出拿军粮酿酒的事。

而早先从城中搜寻的酒,他也只能存着,用于火攻和……救治将领。

这不是一个人命平等的时代。

陈标巡视了一圈伤兵营,伤兵们看着不断有战友离开,却精神状态很好,甚至对未来充满希望,对陈标充满感激。

他们都知道将领有更好的药,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因此感到不满。

陈标最初看到这些人感激的目光,心里极其难受。

现在,他仿佛也有些麻木了。

只是在每次巡逻完伤兵营后,陈标会坐在伤兵营外面的大石头上,用树枝一遍又一遍的在地上描绘磺胺药的化学方程式。

十年后,二十年后,他能把抗生素的成本降低到普通士兵也能用的地步吗?

“标儿?”三个哥哥一同过来寻找陈标。

果然,陈标就坐在伤兵营门口,用树枝描绘他们看不懂的符号。

“嗯?”陈标抬头。

“你要的东西我们找人定制好了。一同去看看?”朱文正使劲揉了揉陈标的头,“别难过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陈标丢下树枝,道:“我没难过。”

朱文正道:“好好好,不服气。走,一起去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陈友谅果然高挂免战牌,他们又可以休息几日。

朱文正等三人都知道陈标因为太过善良,压力比他们大得多。所以这段时间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

当了几年将领,他们都习惯该心肠硬的时候心肠硬,人命在他们心中就只是推演敌我双方攻势的数字。

在他们看来,现在城中的伤亡率已经降到了他们难以想象的程度,所以全体将士才兴高采烈想要出城扩大战果。

但在陈标眼中,伤亡率不是数字,是活生生的人命。

即使在做出决定的时候,陈标从来不会因为心中善良而懦弱,该狠的时候没有手软过。

可三个哥哥都看得出陈标眼中的痛苦。

他们看出来了,却无可奈何。就算他们让陈标别管,他们的好标儿也不会停止帮助他们。

他们三人也想过,要不要劝将士悠着点,听标儿的话别出城。

但是将士都靠着军功吃饭。让他们在占据优势、可以捞得大量战功的时候退缩,军心就会出问题。

这一点标儿也发现了,所以标儿也在尽量满足将士们对军功的需求。

三人好几次劝陈标,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打仗哪能不丢命不受伤?标儿别为他们难过,更不需要替他们负责。

他们的好标儿怎么说?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我不是强行为他们的性命负责,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看到一条一条的性命消失本能地感到难受。不仅是咱们的兵,看到陈友谅军队中那些被迫参军被迫攻城的人在城墙下哀嚎,我也难受。我只是有点难受,不影响我的行为和判断。”

三个哥哥听了陈标的话,完全想不出如何安慰陈标了。

他们只能说,陈标的难受是人之常情……习惯就好。